妖人的手伸在我面前,他的手很白,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估計沒人會相信,一個人的手會白成這樣,那種白已經不是白皙了,而是和一塊玉石一樣,泛着油潤的光,隱隱的半透明,要是再仔細看,甚至能看見手的皮膚下面,細如牛毛的血管。
在這隻白的和玉一樣的手掌掌心上,有一個模模糊糊的銘文,看見這個銘文時,我的腦子有點迷糊,不敢確定以前是不是見過它。
“用心看着它,看着。”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妖人手心上的這個銘文,很快,我感覺視線好像沒那麼清晰了,而且思維也開始像無數條平鋪開的高速公路,亂成了一團。
這個模糊的銘文,彷彿從妖人的手掌裡飛躍了出來,慢慢的落到了我的手心中。銘文入手的一瞬間,好像迅速的沒入了皮肉內部。
我的眼前一黑,似乎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能在冥冥中察覺着,這個銘文化成了一道一道扭曲的線條,線條又繼而分散,變成一點一點的粉末碎屑。數都數不清的黑點像是一個一個微小的分子,以一種整齊又怪異的狀態來回變幻。
這是很奇妙的一幕,好像在用一種獨特的方式來闡述物質的起源,闡述最微小的基礎結構如何凝聚成原始的生命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眼睛才能重新看到真實的情景,那感覺,很像是做了一場夢。直到清醒過來的時候,我還能感覺,那個銘文無形中已經烙印在我的每一滴血液裡面,銘文讓我的精力無比的充沛,整個人好像經過了一次脫胎換骨般的蛻變。
“銘文給你了,你要學的,就是引導它,復原受創的身軀。”妖人收回自己的手,說:“假如你足夠聰慧,足夠耐心,那麼你會從這個銘文上收穫很多。”
“我說你老是這樣,說話不陰不陽的,把話說清楚點能死麼?”老神在前面開着車,估計是覺得妖人在故弄玄虛,透過後視鏡看了我們一眼,然後對我說:“等你完全能引導這個銘文,你可以逆改的,不僅僅是創傷,而是生死。”
老神嘀嘀咕咕的說了一會兒,他很囉嗦,不過解釋的足夠詳細,簡單一點來說,妖人掌握的這個銘文,幾乎可以達到起死回生的地步。
“只有一種人,死去之後是這個銘文無能爲力的。”妖人插嘴提示道:“被銘文殺死的人。”
妖人說的這個情況,我略有耳聞,解讀銘文最大的困難,其實還是來自銘文本身。司母戊銘文似乎具有生物一樣的敏感和靈性,銘文會殺掉任何試圖解讀銘文的人。那種襲殺防
備不住,而且非常犀利,就因爲這樣,從殷商時期到現在,整整三千個銘文,只被解讀了寥寥幾個。
“這情況沒辦法避免嗎?”
“還沒有確鑿的辦法。”
從殷商時代開始,那幾個被解讀出來的銘文已經具備了強大的吸引力,誰掌握一個解讀過的銘文,就幾乎擁有和“神”一樣的力量。所以解讀一直都在繼續,但前前後後,死在銘文上的人很多,久而久之,就有人想辦法,來抵禦銘文的襲殺。
“在三裡峽下面,把你們隊伍打散的冥奴,其實就是一種試驗品。”
妖人這麼一說,我就不由自主的伸手從身上摸到了那一塊小小的龜甲。這是從殺戮機器頭頂取下來的東西,我不知道有什麼用。
商王祖庚時期,已經對司母戊銘文開始了深入的研究,從宗教角度來講,當時的商王和大巫師地位平等,因爲他們都被看做能與天神進行溝通的人。祖庚在位時,王室的大巫師是一個來自鬼方部落的人。
大巫師以加持的方式製造過一種叫“冥奴”的人,他想通過這種方式,讓冥奴可以有效的抵禦銘文的襲殺。
但這只不過是一廂情願,可以想象,在遙遠的商代,醫療水平技術極端落後,這樣直接把人的顱骨撬開一塊,替換刻了甲骨文的龜甲,風險很大。往往都是加持還沒有完全結束,被加持者就死掉了,偶爾熬過來的冥奴,也被以後的傷口感染所困擾,死亡率幾乎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所以從頭到尾,真正活下來的冥奴,最多就是兩三個。
而且鬼方大巫師的計劃徹底落空,被加持過的冥奴是比普通人擁有更讓人驚悚的力量,但這種力量和銘文相比,如同滄海一粟。最後,鬼方大巫師被迫放棄自己的計劃,辛辛苦苦製造出來的冥奴,被安置在當時最大,也最爲重要的三裡峽祭祀場,作爲隱秘的守護者。
妖人的一番講述,再加上我已經得知的某些線索,讓事情清晰了一些。我依稀能感覺到,從諸神時代就分裂的兩股勢力明爭暗鬥,繼而把鬥爭中心轉移到我身上,是因爲我有對銘文免疫的功能,不管老羊倌還是妖人,都證實過這一點。
我真的還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躲避銘文的擊殺,但這估計是我這個人最大的價值所在。
車子朝着東北方向疾馳,從河南進入了河北的地界。在省界北面大概六十公里的地方,我們停了下來。
三個人開始步行,走了可能七八公里,沿一條山路進山。我對這邊的地形一點都不熟悉,不知道這是什麼山。
山地的海拔不高,和我老家附近的山差不多,植被覆蓋率很低,而且因爲開礦或者採石的原因,有些人幾乎被炸掉了一半,生態破壞嚴重,幾乎沒有人住。
我們在山路上走了很久,我就很佩服妖人,連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也能找到。走到一個大概三四百米高的山頭,三個人就順着翻了上去。翻過山頭,另一邊的地勢稍稍平緩,我看到了幾間零星坐落在山腳下面的屋子。
這並不是一個小山村,屋子不遠的地方,是幾口矸窯,前些年,還有人在這邊採矸石然後運出山,屋子是採矸石的人平時落腳暫住的地方,矸窯挖空,人就都搬走了。
我看了看妖人,意思是問他,小紅花是不是就在這兒。妖人點了點頭,走到這裡的時候,他的神情和動作都謹慎起來。他的表情讓我感覺這次救援充滿了危險,如果一個不慎,估計三個人都要搭進來。我們的對手不是普通人,妖人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敵人,是在祖甲時期的“神”。
就在我們低聲交談的時候,山後的山路上,傳來了嘈雜的人聲。過了一會兒,大約七八個人就出現在視野中。
七八個人合力趕着一輛現在已經絕跡的驢車,在山裡上艱難的行進。拉車的是兩頭驢子,大車上面厚厚的蓋着幾層帆布,看不到拉的是什麼東西。不過,那東西應該很沉重,機動車輛無法開到這裡,只能用驢車來拉。
驢車順着山路繞過我們置身的這個山頭,然後朝不遠處的窯洞和小屋靠近。距離很遠的時候,我看不清楚那幾個人,但是稍稍拉近,我一下子就看見領頭的,是那個叫老年的老混子。
老年是尚遠秋手下的人,他出現在這兒,無疑證明,尚遠秋是敵方陣營裡的一員。我們三個暫時就不動了,趴在原地注視着這幫人的行動。
驢車一直被趕到距離這兒最近的一個窯洞跟前,緩緩停下。車子停穩,從那口矸窯裡,就出來兩個人,老年跟對方碰頭說了幾句,然後一揮手,下頭的人開始七手八腳的卸車,把驢車上覆蓋的幾層帆布掀了下來。
當所有的帆布都被掀掉以後,我看到了一隻很大的箱子。箱子是原木打造的,連漆都沒刷。他們想把箱子從車上弄下來,但箱子非常沉,幾個人搭着手,擡到一半,箱子突然就從車上噗通摔落在地。
箱子頓時崩碎了一角,箱子裡所裝的東西,也露了出來。
要是我們看錯,那應該是一尊鼎,青銅鼎。
“媽的!”老神的嘴角抽了抽,小聲罵了一句:“他們是要朝死里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