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不由得急聲道。
“可是又出了什麼事?”
程善才點頭,這時謝珂閃身而出,今天謝珂穿了件素青的纏枝花褙子,梳了雙鬢,鬢間簪着兩朵素粉的絹花。整個人顯得即精神又清雅乾淨。
程善才滿心的焦慮,卻突然間散了幾分。
“善才叔,何事?”溫溫柔柔的善才叔三個字,突然讓程善才心中升起一股豪情來。
他想自己終究算是姐兒的長輩,便是出身低微,可是主家爺兒和姐兒卻從未嫌棄過他。而且爺兒放心將姐兒的安全託付給他,他怎麼能讓爺兒失望。
剛剛有些急躁的心瞬間靜了下來。程善才聲音平淡的開口。“昨晚先後來投宿的兩波人……似乎鬧出了人命。那小公子此時便候在門外,說是有事和姐兒相商。不知姐兒要不要見一見他?”想着今晨見到的一幕,程善才的身子還是抖了抖。
滿院的血,雖然屍首早己蒙上,他並看不到傷口。可還是嚇到了程善才。
這別莊見了血倒不是什麼大事,左右爺也並不常來,當年之所以建了莊子,不過是想着有一日帶了四奶奶來此。四奶奶在世上,是頗喜歡這種空曠景緻的。只是四奶奶人都不在了,這莊子的存在,不過徒惹爺傷心罷了。
可卻是死了人啊,人命關天,這若是官府追查起來。
謝氏如何脫得了干係。
便是那小公子一幅無甚大事的表情,程善才依舊覺得心驚膽戰。
他總覺得那小公子身上帶着殺氣,混聲似乎都透着一股嗜殺之氣……莫不是知道他與楚四爺相熟,他真的打算拼了性命將他趕出莊子。
那樣的人,還是離得遠些吧。
程善才此時亦滿心疑惑。他即是楚四爺的人,這番動作,難道與楚四爺有關,若是與楚四爺有關,楚四爺無論如何不會傷了姐兒的。哪怕是讓姐兒見到血光恐怕也是不忍心的。楚四爺對姐兒的g愛,可不比自家爺少。
可這少年卻絲毫不避諱……
竟然就直接在院中動了手。
想着初時那波前來寄宿的人,程善才實在擔心那個彬彬有禮的公子此時如何了。可有性命之憂?
相比之下。程善才倒覺昨這少年纔是惡人。
不過他可不敢胡亂在謝珂面前開口,不管發生什麼,那少年現在總歸算是有禮的。若是一個惹怒了他,讓他發了狂可着實是場災難。
他要見她?
謝珂其實心中很牴觸,可是眼見着程善才一臉爲難,何況那人還弄出了人命官司。
“……請他進來吧。”謝珂終是沉聲道。程氏似是有些不解謝珂爲何一臉不願。在程氏心中,那少年雖然目光陰狠。可似乎自始至終便從未傷過自家姑娘分毫。實在沒什麼可怕的?何況上次自家姑娘對那人可算是有救命大恩。
那小公子是無論如何不會傷了自家姐兒的。
程善才應了,轉身去請那此時恐怕早己候的不耐煩的小公子。
那人進來時,先見到微胖的程氏,程氏對他笑笑。
少年臉色有些難看。若不是看在她是謝珂奶孃的份上,他恐怕不會讓她留在這世上的。
這婦人見過他最潦倒落魄之時。
他如何能忍受這樣一個人活在世上,如何能允許自己落魄的那一幕被世人所知。可是她是謝珂的奶孃。據說自小便服侍照顧謝珂,謝珂母親死後。與這婦人更是親近。
所以少年握了握拳,擡目去尋謝珂。
只是他卻只看到了一面屏風。
屏風?
擋他……少年覺得有些可笑,若是他想,別說一道屏風了,便是刀山火海也是阻不了他分毫的。
“公子,我家姐兒纔剛起身,還未收拾妥當,不便見客,只是公子之事似乎焦急,所以我家姑娘只得隔了這道屏風……有什麼事,公子便直說吧。只要公子不強人所難,我家姑娘都會應的。只求公子將一切收拾妥當,萬勿連累我家姐兒。公子也知道我家姐兒來這莊子實在不得已,若是走漏了消息,我家姑娘可是會被老夫人責難,被世人詬病的。”
少年不由得看了看程氏。
他倒沒到這婦人倒是個八面玲瓏的,將話說的這樣滿,幾乎堵了他所有的退路。
不便見客,所以隔了屏風。他弄出的一切,都要收拾妥當,萬勿連累她。
若是她身在此處的消息透露出去,便與他脫不開干係。
似乎從小到大,便是上次那般驚險,他也從未被這樣……脅迫過。
有趣,十分有趣。
這話到底是這婦人自說自話呢,還是由謝珂想出,由這婦人代爲出口呢?他此時竟然十分的好奇。
似乎很久沒有這般旺盛的好奇心了。
其實他倒真的無心難爲她,好歹他們相熟一場,他救過她,她也曾救過他。他們也算是……患難與共了。
可是這婦人的話倒讓他不想輕意的便離去了。他倒要看一看,這小丫頭數月不見,又有了什麼長勁。於是少年冷冷的勾起了脣角。“雖然此事由我而起,可終究你們姑娘放了我進門,這事總歸和你家姑娘脫不得干係。”
“我家姑娘是好心允你借宿,你竟然恩將仇報。小公子……做人不能這樣?”程氏心中驚疑,明明前一刻這小公子身上還有種閒適之感,可怎麼瞬間這感覺便斂盡了,不過眉頭微蹙,便像換了個人般,不過便是覺得這人善變,可也不能否認這小公子生的真俊。
在程氏看來,最俊的公子該是楚四爺。
可這小公子比起楚四爺來似乎也是毫不遜色的。可比起楚四爺的彬彬有禮,這少年顯然更像匹狼。
而且是頭恩將仇報的狼。
“在下自幼便是如此,媽媽打算如何?打我?殺我?還是喚了那程管事進來,你們夫妻二人聯手?”少年態度嘲諷,儼然一幅無賴樣子。程氏氣得用手指着少年。
可是下一刻,手卻猛然放下。
因爲少年瞬間將無賴之相頓收,用一雙冰冷的,毫無溫度的眸子望向程氏。
那目光似乎隱隱含着殺機。
程氏如何還敢再開口與少年對峙?她不由得有些六神無主的望向屏風……告訴自己,不怕,不怕,還有自家姐兒在。雖然寶姐兒年紀不大,不過似乎不管做什麼,從未出過錯。
她既然同意見這少年公子。自然有辦法應對……
而不等謝珂開口,少年的眸子己冷冷的掃向屏風,大有上前將那劈成幾半的架勢。
便在此時,謝珂清淡的調子突然在屋中揚起。她道:“不要嚇奶孃,她膽子小。”沒有指名,沒有說姓,甚至連個稱呼都沒有。可是少年的怒意卻奇蹟般的被安撫了。他忍不住挑了挑脣。心中有些明白楚四爲何獨獨偏g她。
初時他見到她,雖然也驚於她的相貌。可也只是覺得她生的漂亮罷了。
可天下漂亮的女人何其多,在他的印象中,漂亮的女人多半都是蠢笨的,仗着一張漂亮的臉蛋,便覺得能依此俘獲男人。然後任其予取予求……蠢,及蠢。
可她卻漸漸顛覆了他的認知……原來,漂亮的姑娘也可以是聰明的,是運籌帷幄的。甚至那遇事沉穩的樣子不輸天下任何兒郎。
便是連他心中都隱隱有幾分佩服。
“……屏風撤掉。”他直接接了要求,一旁的程氏似乎又想開口,可是在少年冷冷的目光中,只是動了動口,卻沒敢吐出半個字。
別說是她,便是皇家公主在他面前都不會遮這一道屏風……所以少年覺得自己的要求理所當然。
“剛纔奶孃說了,我還未梳洗,你真的確定要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姑娘嗎?”
少年眨了眨眼睛,覺得越發的新奇了。以她的漂亮,蓬頭垢面是個什麼概念。
她不提還好,她這一開口,他倒真的十分好奇。“我不會深究你的唐突之過……”謝珂:“……”她這是遇到一個什麼人?
唐突?該是他唐突她吧?難道自己碰到了個……異類。謝珂有種自己的力都打到棉花上的感覺。
這人看上去絕對不傻,不僅不傻,而且還是個頗精明的。可他此時出口的話?難道,他在有意爲難她。
爲什麼?她雖然從心底不願意與他有所牽扯,可謝珂自認她做的很好,絕對不會讓他察覺出絲毫異樣來。她清楚便是前世她和齊氏是宿敵,甚至齊氏那位二公子直接導致了她前世的早亡。可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她還不至於糊塗到將前世的債強加在一個齊姓少年身上。
其實細想之下,便是前世最終落個早亡的下場,其實最大的責任是她自己。
所以對於齊氏的恨意,其實己經隨着時間淡了許多。可她卻本能的不喜‘齊’這個姓氏。與旁的無干,只是她的心魔在作祟。
“快些,不要勞我親自動手。”謝珂越是推脫,少年反而越是興趣十足。
一個蓬頭垢面的姑娘?一個蓬頭垢面的漂亮姑娘?有趣,真有趣。便是夜裡那些陰森,那些背叛……似乎都漸漸離他而去。
因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