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聘禮

045 聘禮

婉媚擇了幾個名字,命鵑兒燕兒自行挑選。

燕兒聽了“銀屏”一詞說喜歡,婉媚笑道:“嗯,‘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倒是暗含了你的本名!”

鵑兒羞澀地指着“荷衣”二字,婉媚也點頭稱許,“荷衣蕙帶,泛諸江海……的確適合你淡泊的性子!”

二人俱都歡喜,自此改了名,舉止也漸漸斯文起來。婉媚看得滿意,便稟明蘇老爺,升了她們做二等丫鬟。她如今不再輕信他人,紫竹軒並未補充三等丫鬟。

只因潘氏母女俱已被髮落,蘇園裡到底清淨了許多。只是累苦了蘇老爺,既主外又主內,一顆心倒要分成四瓣,頭等大事自然是柳姨娘的身孕,其次是尚玉齋和懷仁堂的生意,然後是婉媚的嫁妝,最後還有家中的若干瑣事。

柳姨娘心疼蘇老爺辛苦,便提議由婉媚代爲理家,理由是“給大姑娘一個歷練的機會,將來去了王府裡,也更容易被看重”。

蘇老爺一想也是,男子娶妻最重娶賢,容貌、才情倒在其次。婉媚小時候跟在親孃身邊,徐氏持家自然是個好的,臨終時拉着婉媚的手,託付他說“我畢生的經驗都寫在幾本手札裡了,等孩子長大了便令其熟讀,雖然不比我親手教導,但是慢慢也就會了……”他雖然無奈,這句話到底還是聽了進去,並沒有把婉媚教給潘氏教養,只請了知名的女先生來教她讀、習藝……所以這孩子理家的道理大抵還是懂的,缺的是實際的經驗。

他於是懷着幾分試探,把內宅的賬本交到婉媚手裡,又命瓊瑛、琦瑤從旁協助,端看這孩子如何打理。

其實內宅的事務並不繁雜,無非是主子和下人的吃、穿、住、用、行而已。蘇府立府多年,人人各司其職,事事按部就班,每月發多少月銀,每日用多少米糧,每季制多少新衣,都有成文或不成文的規矩。

是以婉媚甫一接手,便因循舊制,抓大放小,管得並不嚴苛。只是到了月底的時候,卻命丫鬟銀屏呈上一份名單,上面寫着某甲某幾事有功,某乙某幾事有過,按家法建議如何賞罰等等。

蘇老爺於是心中讚歎,這孩子事事洞明,卻又懂得藏鋒,行事比其母更爲宛轉圓滑,真真可慰!

夏盡秋至,很快便到了八月,徐媽媽也終於病癒下地。

初六這日,喜鵲在枝頭叫得歡實,端王府請了兩位富貴雙全之人,前來主持“納徵”之禮。一位是應嘯天授業恩師、當朝太傅、崇文館大學士饒宗儀的元配饒老夫人,另一位則是應嘯天下屬、左營都尉秦敖的母親、寧遠伯的髮妻秦老夫人。她二位俱是朝廷命婦,又都是有夫、有子、有孫之人,當得起“全福”二字。

“納徵”,通俗地說便是送彩禮、過大定。女方收下彩禮之後,無論是否過門,均已算作男方家的人了,是以也要選一個極好的日子,舉行極隆重的儀式。

端王府送聘禮的儀仗很長,兩旁還有王府親兵護送。官媒齊大娘子走在二位老夫人的轎邊,一路眉開眼笑,得意非凡。她身後跟着整整八十八擡綢聘禮,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禮。這禮乃是“三六禮”中的第二,也就是俗話所說的“聘禮單子”。

這個盛大的場面,婉媚自是不能親見。她在紫竹軒的繡房裡,假裝鎮靜,繡那塊二尺見方的如意鴛鴦蓋頭,雙頰羞,心口像小鹿一般亂撞。

蘇老爺穿了一身簇新雲錦,樂呵呵地迎出大門,與齊大娘子和容雲鶴等人好一頓氣,又說自家夫人“在外休養,不便親迎”,容雲鶴微笑着沒有多問。

等到把八十八擡聘禮一一收下,蘇老爺已是忙出了一身的汗。這份聘禮豐厚異常,除了禮餅、喜果、茶、米、糖、酒、鴻雁、鴛鴦、三牲、海魚、龍鳳燭、繡花鞋、鞭炮、香料等一應彩頭之外,還有一百件金玉首飾、一百顆南海明珠、一百匹上等綢緞、一百對金銀器皿、一千兩足赤黃金、一萬兩雪花白銀,以及若干字畫、文玩。

蘇老爺看了又看,“哈哈哈”,笑得合不攏嘴。看看女兒的這份尊貴體面,就是有再多的銀子也買不來啊!

他屁顛屁顛地趕到紫竹軒,把這份三尺來長的聘禮單子小心展開……於是,婉媚姑娘也徹底震撼了!這這這,這端王府的手筆也真是太、太、太大了!

“兒啊,我估算了一下,這份聘禮,少說也得五萬兩銀子哪!”蘇老爺開始發揮他的商人本性,摸着鬍子,興沖沖地嘆道。

婉媚面上的怔楞之色卻是久久不退。她驚訝的是,應大人作爲王府庶子,竟有如此地位?

“爹爹,按理說來,我們大胤朝的聘禮和嫁妝,都是有品級規定的吧?應大人這麼做,該不會逾制了吧?”她傻兮兮地問道。

“傻孩子,當然不會!不過容先生也說了,這聘禮確實不簡單,既有從江南和外邦採買來的,也有宮裡賞賜下來的!”

“宮裡?就是那位淑妃娘娘麼?”

“呵呵,正是!要我說啊,這位淑妃娘娘對待應大人,倒像是對待正經皇子似的!”

“爹爹,這種話可不能隨口亂說啊!”

“啊,對對對,你說得對!爹爹就是太高興了,這纔會口不擇言……對了,這禮上登記的首飾、明珠,還有鏡子、鞋子、玉梳子、玉如意、金尺子、金算盤你都自己拿着!還有那些綾羅綢緞,你再挑一些可心的出來,我們請吉慶坊的繡娘趕趕工,再給你做十箱衣裳!”

“爹爹,不用了吧……除了嫁衣之外,我已經有整整七十二套四季新衣了……”

“無妨,多多益善!這些衣料本來就是爲你準備的嘛,哈哈!”

“唔,多了不一定就好吧?……”新婦不都得低眉順眼地做人麼?真的不能太過惹眼啊……

婉媚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未過幾日,端王府便派來一位掌事姑姑,專門教導王府的“規矩”和“禮儀”。以婉媚爲主,但銀屏、荷衣、陪房興慶夫婦要學的也很多。

這位姑姑名喚“清霜”,年約四十五六,面貌孤寒,一看便是個性情冷肅、不愛多話的。

婉媚打點出最好的儀態,表情平靜、目不斜視地走到她面前,行了一個面見長輩之禮。清霜端坐在教席上,整整一炷香之後才請她起身。

“委屈大小姐了!在王府,最重要的便是尊卑位序。大小姐雖有禮儀基礎,但還請拿出十倍的精神來,學習接下來的功課!”清霜淡漠的聲音裡似乎多了一分暖意。

“是!多謝姑姑教誨!”婉媚恭謹應道。

課程一直持續了一個來月,包括如何走路、如何行禮、如何稱呼、如何言談、甚至如何微笑,以及用餐、着裝、陳設、出行、赴宴、朝拜、饋贈等的種種規制。

相處下來,婉媚漸漸發現,這位清霜姑姑面上刻板,一絲不苟,心地卻是極和善的。自己一直待之以誠、事之以禮,她的態度便和緩了許多,也主動言明瞭身份。原來她曾是宮中的大宮女,後來被指派給端王府,做了應大人的掌院姑姑。

因有純元丹的滋養,婉媚記得很快,也練得很熟,舉手投足漸漸優雅無比,儼然一位天生的貴女。

清霜的眼中微有幾分滿意,“如今課程結束,大小姐已然學得動作規範、眉目柔順,但老身仍有一言相告!”

婉媚忙道:“還望姑姑不吝賜教,媚兒感激不盡!”

清霜道:“老身不敢!大小姐近日熟讀《女四》,不知有何心得?”

《女四》即《女誡》、《內訓》、《女論語》、《女範捷錄》,乃是大胤王朝上層女子的必讀目,婉媚幼時便倒背如流。聽了清霜這一問,她越發恭謹道:“媚兒愚見,請姑姑指點!《女四》者,女子立身之本,概言謹慎修身、勤儉持家、供養祭祀、睦親慈幼、相夫教子、侍奉翁姑!”

清霜頷首,“大小姐說得不錯!但不知當以何者爲首?”

婉媚頭皮發硬,“這……自然是相夫教子吧?”

清霜搖搖頭,語氣嚴肅而沉重,“錯了!在王府,‘侍奉翁姑’纔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婉媚心中一驚!那就是說,不管她和應大人相處得如何,有沒有孩子,都要先過了端王爺、端王妃、田側妃這一關?

清霜輕嘆一聲,“大小姐,不瞞你說,這份教養的差事,王妃原本安排了別人……大公子和郡主費了不少的功夫,才使得王妃收回成命,換成了老身!”

啊,難道說自己還未進門,端王妃便有意敲打自己了?婉媚心生警醒,急忙重新施禮道:“姑姑既有應大人和郡主之命,諸般事宜,還請別無顧忌,如實相告!”

清霜面色惆悵,“老身出府多日,也纔剛剛知道,王府又生了一樁變故……王妃想給大公子另娶兩房侍妾,趕在你們大婚之前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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