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笛一起,鼓聲震盪,“砰、砰、砰……”,一下又一下,鼓聲激烈的迴盪在場中,蕩起觀者萬千激情,激得心臟狂跳。
姿勢靜止了好一陣的兩隊人馬,在鳴笛擊鼓的那一刻,動了,勢如猛虎,速如獵豹,奇快無比。
確定,這不是在開玩笑?田蜜睜大了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場中,可是,看不清,完全看得應接不暇,尤其是場中最爲突出的那兩道生影,速度快的如追風逐月。
他們,他們,他們竟然可恥的用了輕功!!!
這樣也可以?
從未見過如此陣仗的田蜜,真的完全傻了,傻傻的看着激情四射的觀衆。
她相信他們之中也有許多人並不能完全看清場中情形,可這竟完全不影響他們的激情,越是看不清楚,反而越是看得專注。
乍一開場,兩人便是一個十分拉風的瞬移,就見衆人眼前一亮,前一刻還着一身正統服飾規規矩矩或坐或站的人,一下子就如彈簧般蹦了起來,滿場都是尖叫聲,尤其在他們以一個個超乎尋常的速度完成迴旋、騰挪、瞬移、射擊後,那叫好聲,簡直是撕心裂肺。
“快看,潛大人帶着鞠的那個瀟灑地旋身可是‘滾弄’?”尖聲叫着的姑娘,手指準確的隨着那不斷騰挪的身影移動,那眼裡星星直冒,笑得好似要哭一般。
她旁邊的小姐頓時拍下她的爪子,訓斥道:“沒見識!”但轉而,她的臉色就來了個360度大轉變,心花路放的道:“你沒見將才欽史大人飛身而起,一招‘流星飛月’。直直將那鞠打入‘風流眼’了嗎?!”
田蜜萬萬沒想到,連閨中女子都如此瞭解行情,滿口她聽不懂的專業術語。她眼神呆愣的轉回來,瞟見斜側的林微雅竟不知何時站到了臺階前。
林微雅雙手抱胸,昂然而立,整個人十分偉岸冷靜,田蜜正想說找到知音了。豈料下一刻。便見他雙臂沉沉一砸,也顧不上自個兒胸口疼,滿是懊惱的道:“沒想到欽史一個軍隊中人。這花技也玩的如此出色——喂,小心斜側——唉,竟然在‘飛弄’的時候被潛大人搶了去!”
他腦袋不停的隨着那皮鞠轉動,雙目時而精光直閃。時而又扼腕得不行,喜怒哀樂。比最善變的女子更甚。他目不轉睛的看了好幾圈,忽而又正常了一下,低聲自語道:“沒想到潛大人功夫竟然如此了得,真是真人不露相。”
說罷。擡起頭來,又是個精神病,哦不。人格分裂纔對。
好像全場,就她一個人是正常人。不,再加個冷靜無比的雲子桑。
便是她嫺靜無比的娘都站起了起來,一雙美目盈盈閃光,雙手緊緊的揪住帕子,不時與林夫人握一握,一切盡在不言中。
而王鳳仙早就拉着盧碧茜跑到了林微雅身邊,時不時的交流下心得。
舉世皆醉我獨醒,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田蜜正搖着腦袋感慨萬千,餘光瞟到了置身事外的雲子桑,一下子就正經起來了。
雲子桑雖也在看場中,但她只是端端坐着,整個人十分平靜,平靜的看着場中的你來我往,更是平靜的看着兩邊爭相將皮鞠投入中間的風流眼中,並不關心是誰投的。
勝負已雙方投鞠多少難算,她一個斷言阿潛會勝的人,竟然對此漠不關心,這就叫人看不懂了。
田蜜雖看不太清場中的情形,但高塔上不斷更新的數字她還是看得懂的,她瞭然了目前的形式後,往場中看了一眼。
這一眼,正好瞧見阿潛臨空一腳,那皮製的鞠飛速向門眼旋轉射去,在場邊傳音石的作用下,似乎都能聽見凌厲風聲,眼看着,離門眼十丈、三丈、最後一仗……
觀者緊握雙手屏住呼吸靜待皮蹴入門,最後一尺!!!雙眼圓睜,歡呼聲已起於咽喉,然而,就是最後這一息間,但見一道身影突然衝起,一個騰躍,直直蹲落在高聳的球杆上,然後,一隻大手順着那球旋轉的方向一抄,那人順勢旋身落地。
長靴沾地,膝蓋前驅,衣襬隨風飛揚,額發滑下一縷,淡紅的脣角,輕輕往上一勾。
“碰……碰……”十分空靈的兩聲響動,身後,皮鞠落地。
這一瞬間,沒有歡呼聲,全場爲之沉寂。
他微微側過線條流暢的下顎,對着某個方向,星眸一眨。
田蜜楞楞地站起了身來,耳邊,是林微雅餘味悠長的一聲喟嘆:“海底撈月……這一招,需得身輕如燕,於幹架借力卻不久留,更需預算精準,目光如炬,順球旋轉之勢而下,多沾一時,都是違規。”
他搖搖頭,不禁嘆道:“餘不及也。”
目瞪口呆的衆人,此時方醒悟過來,他們想歡呼,然而高塔上的令棋已經高舉,場上已開始休息,於是,這一口氣便如此憋着,憋得心裡難受極了,十分想要發泄,於是——
“去他的長史,這勢頭,傻子纔不壓欽史!”
“是啊,雲仙子又如何?她又不是真的算無遺漏,早幾次不都漏洞百出嗎?誰還信她?誰信她誰傻!”
“長史雖讓我等驚訝了一把,但比之欽史,還是遜色不少。”
慷慨解囊,真正是慷慨解囊,全身上下能拿的都拿了,恨不得把褲腰帶都壓上去。
“潛大人雖緊追不捨,可一直,都是欽史大人領先三四球,末了如此一手,更叫人歎爲觀止。”田蜜回身坐下,整理好神情,淡笑着對身旁的雲子桑道:“潛大人,翻身可難了。”
雲子桑扶着冪籬,掩袖飲了口茶,將茶杯放下,她方道:“是嗎?記得在院門前,欽史大人自己說的。天意難測。”
不急不緩的說罷,她便不理田蜜,端莊坐着,安然的很。
半刻鐘後,兩隊人馬紛紛歸位,架勢再一次拉開,待鼓聲奏起。便化身虎狼。
但見場中交爭競逐。馳突喧闐,或略地以丸走,乍凌空以月圓。
如此。過了中場休息,一直到最後一次休息之前,比分仍舊是欽史領先四球。
如此穩定的賽績,如此漂亮的戰姿。在家鼓聲和歡呼聲的配合,場中無數人爲之狂熱。而最直接的表達方式,便是那天下大俗之物,雖然,那些並不是給他的。
看着如流水般的財物。看着在場諸人無論男女都空無一物的周身,再看着身旁的雲子桑即便到了此時,也鎮定得不像話的模樣。田蜜緊皺着眉頭,心中越發不安。
她手遮着額頭。閉上了眼睛,面露苦惱之色。
若不是十分了解雲子桑,此次換做他人,她只怕也會當做笑話來聽了。可她是雲子桑啊,笑話她的代價,怕是付不起。
她再次掃視了一圈場中,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侍者按部就班,觀者專注看賽,再細看場下,兩隊人也如常休息,有的閉目養神,有的交互交流,有的享受着侍者的按摩,有的飲水解渴。
如往常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
田蜜百思不得其解,而此時,一直靜坐不動的雲子桑,動了。
雲子桑對不遠處的侍者喚道:“小哥,麻煩你來一下。”
手捧賬本的侍者,拋下正清點着錢財的同伴,快步走過來,向她拘禮道:“不知仙子有何吩咐?”
“你記,”雲子桑語調不變,穩穩念道:“雲氏子桑,以黃金萬兩,壓督審司長史勝出。”
“黃金,萬兩……”那侍者失聲叫出,目瞪口呆。
這一聲尖叫,將所有人的目光有吸引了來,均是驚詫無比的看向雲子桑,完全不可置信。
而云子桑音調不變,面部白紗微動,淡淡笑道:“怎麼,以爲我輸不起嗎?”
“不,不,哪裡,哪裡。”侍者惶恐,顫抖着手,將這鉅額款項記下,交給雲子桑烙印後,如同看什麼怪物般,惶恐着退下。
如此形勢下,她竟然還敢壓長史大人萬兩黃金,她真不怕血本無歸?
昔日的雲仙子,今日的雲瘋子。
搖頭,不斷的搖頭,一個個看向雲子桑的眼神,已經像看瘋子了。
獨有田蜜,看着雲子桑從始至終鎮定自若的姿態,全身忽而戰慄了一下,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買定離手,生死無論。
她擡起頭來,看見高塔上的人已高高舉起了令棋,隨着他手一揮,最後的博弈,開始了。
場中一動,人羣便站了起來,鼓聲和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但見阿潛使了個虛招,繞過宣衡,騰躍而起,意圖直扣門眼,而宣衡假意中招,卻在他舉鞠之時,一個倒立,由下而上,勾起一腳。
皮鞠生生從阿潛手中被動飛出,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直衝風流眼而去,阿潛的人想阻止,卻被宣衡的人阻了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球離球門越來越近。
歡呼聲順着球勢而起,鼓聲和哨子聲相交輝映,無數人整大了眼睛,緊緊盯着越來越近的皮鞠,看着它近了,更近了,就差那麼一點點了,就差那麼一點點,就進了……
“碰、碰……”聲音空靈,皮鞠落地,歡呼聲戛然而止。
欽史竟然失手了。
第一次,欽史失手了。
無數雙眼睛看向立在場中那人,看着他英朗的臉上,也有幾分錯愕,那燦若星辰的眸子,暗暗的看着那顧自彈跳的皮鞠。
田蜜不自覺的站起了身,她看着場中驚訝的宣衡,甚至,意外的阿潛,心中已斷定,阿潛與宣衡,是真的在戰,沒有與任何人做戲。
她旋身看向雲子桑,見雲子桑仍然安坐,對場中情形,視而不見。
怎麼會這樣?難道雲子桑真會什麼巫術,可以影響結局不成?
不可能的,田蜜不信,可是,由不得她不信。
這一次失敗,好像對宣衡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儘管全場都在鼓舞他,他卻始終提不起之前的氣勢,接連失利,起先是一步之遙,而後,卻是越差越遠,到最後那一次爭奪,竟然完全敗給了阿潛。
皮鞠落定,結局也落定。
兵馬司長史魁梧的身體站了起來,他粗糙的面孔依舊毫無表情,毫不迂迴的宣佈道:“勝者,督審司長史,阮潛。”
沒有歡呼聲,只有一雙雙不可置信的眼睛,有人搖頭倒退一步,兩眼一閉,昏死了過去。
倒地聲不絕於耳。
隨後,便是悽悽慘慘的哭喊。
便是在這一片悽風苦雨中,有掌聲響起,一人緩緩起身,高高舉起雙手,爲結局喝彩。
所有人一楞,紛紛看向那處看去,眼裡諸多思緒。
是雲仙子,神機妙算的雲仙子。
爲什麼,他們竟不信神機妙算的仙子?
哭聲更大,悔之莫及。
田蜜充耳不聞,她只是看着場中,場中,那人孑然而立,他的隊員雖沒離他而去,卻也不敢輕易靠近。
靠近他的,卻是一個端着托盤的漢子,托盤上,橫撐着一根鞭子,一碗白粉。I6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