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便是楊柳村的袁華,那個和他們母女一般,不被村裡人接受的異類。
袁華聞言,臉上喜悅的笑容忽地僵住,靜默片刻後,垂下了腦袋。
他緩緩搖了搖頭,沮喪道:“沒有人要,他們都說這玩意兒咬人、有毒,不肯吃。”
“哦。”田蜜瞭解地點點頭。
在現代,但凡能吃的都上了桌子,她見怪不怪。可這裡還沒人試過,自然不肯輕易接受。不過,食之一道,自古便是人類永恆的追求,得有不斷的花樣,才能推陳出新嘛。
思及此,她便笑着鼓勵道:“沒事兒,纔剛開始嘛,萬事開頭難,堅持下去,說不定後面會有轉機的。”
袁華聞言苦笑了下,他垂首站了半響,手一鬆,便將麻袋垂落在地上,而後有些頹然地在石階上坐下來。
他躬着單薄的身子,埋着頭,甕聲低語道:“田姑娘,你不知道,自從你那天跟我說過後,隔天一大早我就來了縣裡。我一個酒樓一個酒樓的問,整個富華縣都被我跑遍了,可硬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買我的東西。他們都罵我是神經病,想害死他們。這東西,這東西根本沒人敢要。”
袁華伸出雙手,狠狠抹了把臉,他擡頭看着天上淪落的夕陽,沉默了會兒,方問道:“田姑娘,我是不是很可笑?養這些沒用的東西,還指望靠他們能得到些什麼。”
他邊說邊站起身來,隨手拖起麻袋,步子邁得有些虛軟,顛顛沛沛地往街上走。
他仍舊是低着嗓音說話,只是那聲音裡,平添了幾分少年人的倔強與執拗。
他近乎偏執地道:“可是田姑娘,我還是不想放棄呢。一旦放棄,我就真的徹頭徹尾的錯了,再也沒有機會證明自己了。我想,富華縣不行,我就去德莊府。都說德莊府無所不有、無所不奇,我就不信,走遍整個德莊府,還是沒有人肯要我的東西。你說呢,田姑娘……”
話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淺,最後一個字落下,田蜜只能依稀分辨出他在說什麼了。最後這句話,也並非問句,因此,她始終沒有開口。
少年頹唐的背影,在夕陽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昏暗,彷彿這整條長街都被素描成黑,陪着他一起沉-淪。
田蜜輕輕蹙眉,胸中忽有粘稠的澀意,連呼吸都有幾分壓抑。
她不由想到,人家本來在小村裡生活地好好的,廢物了十幾年,也早就廢物成習慣了。可她閒來無事,偏跑去跟人說什麼養蛇大亨,讓人生出了不該有的念想,還爲此執着不放。她倒好,說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啥啥不影響,可人家呢?說不定一個不好,三觀都毀了。
她又想到,從前她做私募基金時,哪回的投資沒有跟進?偏此一次,弄了個有始無終。這樣不好,不好。
她既然給了他希望,就要看到他成功才行。
她即便只是浪費了幾句口水,那也要把它變成值錢的口水才行。
想到這裡,田蜜瞬間如打了雞血般,滿血復活了。
她直起腰身,扶着牆壁,單腳一跳一跳地,飛快往樓上雅間奔去。
掌櫃的見此情況,趕緊跟上她,並在後面連聲驚呼:“姑娘喂,您小心點,小心點啊,您這要是從樓梯上摔下去,我們可負不起責喲。唉,這邊,這邊走。”
田蜜沒管他,她以最快的速度跳進雅間裡,把幾人都嚇了一跳後,也顧不得安撫,撲到桌邊,急切地問道:“菜可都點了?”
衆人見她如此急迫,皆以爲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貪吃。便笑着回道:“你沒來,我們哪裡敢點?自然得讓你來點,點你喜歡吃的東西。”
田蜜聞言笑彎了眉眼,她連忙蹦達過去,跳到掛着菜牌的牆壁下,隨意點了幾道所謂的特色菜後,便在腦子裡搜索着自己前世吃過的菜品,走馬觀花地覽上一遍,她便口氣堅定地道:“掌櫃的,我要吃蛇羹、龍鳳大呈祥、續斷燉南蛇肉,還有胡椒根蛇肉湯,你統統給我呈上來!”
她這麼久的班不是白加的,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得隆每個月都會報銷一大筆錦福樓的賬款。
這個時代的酒樓雖然不開,但有賒賬這一說。夥計每次在錦福樓公款消費,都會讓錦福樓記得隆的賬上,回去後再去帳房報備。月末,帳房先生和錦福樓對賬,兩方確定無誤後付款,若有差額,必會追究當日報銷夥計的責任。
他們得隆,可是錦福樓的大金主,她就算提出些蠻橫的要求,他們也得想盡辦法爲她做到。畢竟,老闆還在這裡,而且,今天還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她怕什麼?她簡直太有恃無恐了!真是天助我也。
掌櫃的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吃驚道:“吃蛇?還有這些菜名,都是蛇肉做的?”
田蜜頓時小臉一拉,小身板一挺,很有氣勢地呼喝道:“怎麼了?做不出來啊?你們錦福樓可是號稱富華第一大酒樓,怎麼,連區區蛇餚都弄不出來?說不去,臊不臊人啊?蒸、炸、煎、燒、煲湯,難道還要我教你們怎麼做?”
一口氣說到這裡,她也不去看連連抹冷汗的掌櫃的,繼續道:“哦,對了,提醒你們一下,加熱時間要長,最好是高溫,還有,我不要野生的,要養殖的!”
“這,這……姑娘,你說的這些,我們聽都沒聽過,委實做不到啊。”掌櫃的一張臉皺成菊花樣,煞是爲難。
他心頭髮苦,不由想到,這姑娘是故意整他的吧?
他每天迎來送往那麼多人,一般客人他是記不住,可年齡這麼小的姑娘來這找算賬的活計,着實是少見。因此,他第一眼看到她,就想起自己以前得罪過人家。
只不過,人家現在已不再是那個低聲下氣求着他的小姑娘了。這一次,她是貴客,他得恭恭敬敬地伺候好她。
掌櫃的嘆了口氣,暗道這世事無常。
而且,好死不死地,這小姑娘所在的得隆,是富華數一數二的藥商,也是他們酒樓的常客,一年到頭不知道照顧了他們多少生意,若是因爲個人的一點小事兒就給得罪了,東家只怕要炒了他。
主意一打定,他思維便活絡了,很快就想起剛纔來他們酒樓賣蛇的少年。
想到那賣蛇的少年,他眼睛頓時就亮了,連聲道:“有養殖的,有!姑娘您且稍等片刻,我這就給您買去。您放心,但凡是姑娘您要吃的東西,我就是把富華給你翻上一翻,也得給您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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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出了趟遠門,凌晨纔到家,更得晚了些。
明日上架,上架感言我就不寫了,簡單說下本文。
1、田蜜不可能一直呆在一個小作坊裡,她勢必會走出去,走出作坊,走出富華,走出德莊,走向京城,去往更廣闊的天地。
2、文本非虐文,不會出現複雜的感情糾葛,我更願意把它定義爲暖文,雖然自個兒也不知道暖在哪裡……
3、關於結局,我不好說結局是喜是悲,只能說,求仁得仁,最後他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東西。只是有得,必有失。
最後,明天開始日更6000,打滾求收藏求訂閱求下月的粉紅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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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小雨貝瑟芬妮的打賞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