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頂軟轎從陳記雜貨鋪的後門擡了出去,轎子在衚衕裡顫顫巍巍的晃了一陣,這纔來到喧鬧的大街上。
秦黛心坐在轎子裡被顛的七暈八素的,來到大雍以後,她先後也坐過幾回轎子,只覺得這東西除了晃盪還是晃盪,遠遠沒有騎馬舒服。騎馬雖然也很顛簸,偶爾還會屁股痛,但勝在視野開闊,空氣新鮮,這轎子小得像個罐子,若是遇上有心臟病的,非悶話了不可。
大街上熱鬧非凡,叫賣聲不絕於耳,秦黛心感官敏銳,聽力非凡,只覺得四面八方的聲音都往自己的耳朵裡頭鑽,有討價還價聲,有哭喊聲,有小孩子追逐嬉戲聲,好不熱鬧,這些聲音如同一篇樂章,匯聚成了千萬個音符在秦黛心的腦海裡響起落下,慢慢的竟成了催眠曲一樣的東西,就在秦黛心以爲自己要睡着的時候,兩頂軟轎一前一後停在了醉香樓門前。
秦黛心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心想這是到了。
轎子被穩穩的放下,轎伕壓轎,又挑了轎簾,秦黛心這才下了轎。
這裡正是台州城最繁華的街道,三十字街的其中一條主街,街上商鋪林立,銀樓古董鋪子三五步便有一處,這醉香樓是一座三層木質結構的氣派樓座,秦黛心來過幾次,知道一樓是散座,二樓是包廂,三樓卻是沒上去過的,大概上面並不對外開放,也是閒人免進,顧客止步一類的地方。
二人在醉香樓門口剛剛站穩,就看有跑堂的小二上前來招呼。
“二位爺裡面請,咱們醉香樓菜好酒好,裝潢大氣雅緻,服務周到,保證讓您二位滿意。”小夥計一張臉得跟開了花似的,盯着秦黛心和慕容景全身的行頭樂。
他們二人雖然是生面孔,可週身的穿着打扮卻是不俗,全身上下的好料子。金玉加身。氣質也是頂頂出衆的。店小二長了一對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來慕容景和秦黛心都是金主,只要招呼好了,不怕沒有打賞。
秦黛心心想,這醉香樓的夥計人人都長了一副好口齒,個頂個的能說會道。
二人被夥計讓進了店裡。
現在不是吃飯的時辰,可一樓大廳裡還是坐了不少人,大家推杯換盞,好不歡快。
看來醉香樓的生意很好啊。
“二位爺,咱樓上包間請?”小夥計猶豫着問了一句。
“自然。上樓。”
“唉!”小夥計在前面帶路,把秦黛心和慕容景帶到二樓。
“二位爺。現在不是飯點,一樓人還多些,二樓挺空的,您看您二位坐哪個位置?”
秦黛心看了看,屋裡只有兩個包廂裡有人,真挺空的,她指着窗邊的小包房道:“就這個吧。”
小夥計歡快的應了一聲。連忙把一旁的屏風挪了挪,讓秦黛心和慕容景進到包廂之內。
秦黛心看了看包廂環境,空間不算大,但好在靠着窗戶,把竹簾捲起來就能看到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羣和景緻,包廂裡擺着一張長條翅木桌,四把椅子,四周用屏風隔着,就成了一個小包廂。
“還不錯。就這兒吧。”秦佃心掀了袍子坐了下來。
慕容景倒是無所謂,秦黛心說好,他就覺得好。
二人落座以後,小夥計邊殷勤的用肩上的白棉巾擦了擦桌子,才笑呵呵的問道:“兩位爺看着面生,怕是不常來吧?小店有不少特色菜,也不知道兩位爺喜歡什麼樣的菜系,口味,不如讓小的給兩位爺介紹介紹?”
“不用。”慕容景冷冷的開了口,只道:“我們也是跟別人打聽了纔來的,聽說你們這裡新來了個廚子,烤羊做得不錯,就給我們來只烤全羊吧!再撿幾樣做得好的,冷熱拼盤再來八個菜,另外再來一罈好酒,挑口感柔和,沒後勁的上。”他還沒忘了那次她喝多了酒,呼呼大睡,抓着自己袍子不鬆手的事兒。
“唉,爺,您真是好眼光,這鄧廚子烤全羊的能耐可是一絕啊!吃過的人就沒有不叫好的。說來也巧,鄧廚子每天只烤三隻羊,而且從來不預定,要是換了往常,都這個點了,三隻羊的份額早就沒了,偏今兒也不知道怎麼了,就賣了兩隻,二位爺運氣好,小的這就吩咐下去,這隻羊啊,就留給你二位了。”
慕容景也沒說話,直接從荷包裡掏出一塊分量不小的銀錠子,啪嗒一聲扔在桌子上,揚聲道:“賞你了。”
那銀錠子足有三四兩重,晃得那小夥計眼睛都直了。
“呵呵,小的謝爺賞。”那夥計把銀子揣好,歡天喜地的下去了。
秦黛心自徑拿了桌子上的茶水倒了一杯,嚐了一口,覺昨味道還湊合,這才喝了起來。她用眼睛盯着慕容景看,隨後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用手指沾着杯子裡的水,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有事?
慕容景含笑不語,眼睛裡帶着點點寒光。
秦黛心警覺,慕容景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從來沒有這樣過,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他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可他眼裡的寒光卻反射着戒備和謹慎,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秦黛心擰眉,遂聽到了腳步聲,她連忙故意打翻了茶杯,讓茶杯裡的茶水灑在了桌面上,吞噬掉那兩個已經快要幹掉的字跡。
腳步聲越來越近,屏風被人輕輕挪開,方纔那個領着他們上來的小夥計帶着兩個同他一樣的夥計走了近來,見到桌子上的水跡就是一愣,“喲,這是怎麼了?”
秦黛心一笑,願意把嗓音放低了一些,道:“沒什麼,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而已,麻煩小哥兒給重新擦擦。”
“唉,不麻煩,不麻煩。”小夥計手腳勤快,麻利的拿肩上的白色棉布把桌子又擦了一遍。
秦黛心這才發現,那兩個跟着他來的夥計手裡頭擡着一個碩大的架子,這架子足有一米多高,底下是厚重的木頭板爲底,上面擱着一個長方開形的銅盆,盆裡放着上好無煙的銀絲炭。用來保證羊肉的溫度。架子兩旁都是木頭結構,中間用打磨好的鐵器連接着,上面串着一隻烤得金爛爛的小羊,陣陣香味撲面而來。
小夥計連忙讓二人把那架子擺到一旁來,他笑道:“爺,這羊已經烤好了,上面刷了我們鄧大廚秘製的醬料,您二位稍等片刻,一會兒我們鄭大廚便親自過來爲您二位片肉。”
慕容景假作不經意的問了句,“你們這兒的大廚都很閒嗎?不然怎麼親自做這種事兒?”
“不閒。不閒,此時不是飯點。再加上這是我們大廚的規矩。他說了,這肉不是隨意吃的,哪裡肥些,哪裡嫩些,只有他門清,這羊是小羊,身上沒有羶味。但油脂很足,很容易弄髒手,總不好讓客人親自動手。他過來爲您二位片肉,省得您自己動手了。”
“你們這大廚倒是個心細的。”秦黛心點了點頭,好像十分欣賞的樣子。
小夥計樂不可支,點頭哈腰的道謝了幾句,這才讓人把那架着全羊的架子放到了一旁。
幾個人樓上樓下的跑了幾趟,這才把慕容景點的酒菜備齊。
“兩位爺,酒菜齊備。您二位面前放置的小碟子裡面裝的是我家鄧大廚特製的蘸料,用來蘸切好的羊肉。您二位稍等,小的這就去把鄧大廚請來。”那夥計說完這一番話,便轉身出去了。
秦黛心瞧了瞧慕容景,見他神色淡然,嘴角卻諷刺的勾起一個弧度……
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他來這醉香樓,到底爲了何事?秦黛心揮開心頭的猜想,自徑拿起筷子吃起面前的菜來,爆肚滑嫩,筍子爽脆,確實別有滋味。
慕容景拿過酒罈子,扯下上面的紙封,給自己倒了一碗,他端起酒碗放在鼻端聞了聞,這才輕輕的抿了一口。
秦黛心看準時機,從他手裡搶過酒碗,一飲而盡。
酒是好酒,入口微苦,口感細膩,回甘,只是,爲什麼味道會怪怪的?難道被人嚇藥了?
秦黛心擡頭看了看慕容景,見他眼神清亮,沒有一絲的疲憊和睏乏,這才放下心來。自己是吃過赤陽果和寒流豆蔻的人,普通的毒藥和迷藥對她來說一點作用也沒有,不過慕容景可不是百毒不侵的人,他此時也沒事,就證明酒並沒有問題,想來是她多心了。
就在這時,樓下上來一人,直徑奔着秦黛心這個小包房走了過來,他側身閃進包房,衝着慕容景和秦黛心拱了拱手。
“這兩位爺,在下是醉香樓的廚子姓鄧,特意來給二位爺片肉的。”
秦黛心上下打量他幾下,只覺得這個鄧廚子沒有一丁點腦袋大,脖子粗的伙伕相,此人個子不高,長得黑瘦精幹,一雙手長得倒是骨節分明,十分修長。他穿着一身駱色的粗布短打,腰間扎着一個白布圍羣,看起來,很專業。
“片肉,這還真新鮮。你片來看看。”
“是。”姓鄧的廚子從圍裙的兜裡拿出一把小刀來,那刀薄如柳葉,刀刃泛着寒光。他把小刀握在手裡,貼着那已經烤熟的羊肉轉動起來。
秦黛心看得仔細,覺得跟片鴨子也差不了多少。
很快鄧廚子就片好了滿滿一盤的羊肉。
他停了手,把盤子放在桌子正中央,對二人道:“二位爺,嚐嚐在下的手藝,這羊肉還溫着,此時入口最好,特別是您二位眼前放着的蘸料,那是在下祖上傳下來的秘料,不可不試。”
秦黛心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小碗蘸爲料,眼皮突然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