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飛飛點點頭,她知道秦黛心說得在理。
不過……
“我很好奇,好歹我還有人馬讓他們惦記,而你,又有什麼可讓他們惦記的?”肖飛飛拿眼睛去瞄秦黛心,覺得眼前這個女人除了長得好看點,心眼兒多點,腦袋轉得快點兒,別的好像也沒啥能拿得出手的。
秦黛心低頭喝茶,脣邊有笑意,只是肖飛飛看不見罷了。
對旁人來說,她秦黛心確實沒有什麼東西可值得惦記的,可是對於周心淼來說,就不一樣了,僅睿親王妃這一個身份來說,就足以讓她對自己下死手,足夠讓她有一個置自己於死地的理由。
這就夠了。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有人想我死就好了。”秦黛心把茶杯放到桌子上,輕聲道:“這次的事兒,我想不是偶然,既然人家找上門來了,咱們怎麼能不找回去?”她的聲音很平靜,可雙眼裡卻有小火苗在跳躍,騰騰的,彷彿一股希望之火,轉眼就能把眼中一切給焚盡似的。
肖飛飛覺得有趣,只道:“左右我現在也閒着,倒想找點有意思的事情做,沒想到這有意思的事情竟自己找上門來了,你想怎麼辦?”肖飛飛生在邊陲之地,自幼就飽受戰禍之苦,她們家住的那個小村子,時不時就會來些瓦那賊兵來襲村,進村搶糧搶錢,殺人掠物,無惡不作。
瓦那各部落之間並不和諧,他們勾心鬥角,使得手段也層出不窮,彼此間互相爭鬥。可到底苦了邊陲的百姓。
肖飛飛的奶奶是被瓦那賊兵推死的,爺爺也是死在了那些賊兵的手下。她記得那年冬天雪特別大,天特別冷,草原上的牛羊被凍死了不少,那些賊兵短了吃喝。就跑到村子裡來搶,家裡一年的收成,不過一些青棵,麥子,省着吃,勉強纔夠養活一家子。卻被那些兇狠的賊兵不由分說的搶走了。
爲了那幾袋糧食,她爹被那些畜生活活又馬拖死了,死的時候身下都見了白骨,那些皮肉生生的磨掉了……
她還小,不記事兒。不過每當娘說起這個的時候,就大哭,眼睛幾乎都要哭瞎了。
後來她長大了,跟着兩個哥哥一起在母親身邊盡孝,一家人倒也母慈子孝,過了幾年太平日子。
那幾年年景好,冬天雪不大,也不冷。賊兵來的時候就少。
可後來那一年,老天爺不知道發的什麼瘋,早春先是大旱。等到了冬天的時候,又接連下了好幾場大雪,那雪一下就是三天,滿眼裡都是白色,天異常的冷,凍死的牛羊無數。賊兵沒吃沒喝的。就又過來搶糧食了。
肖飛飛越想越恨,眼珠子血紅血紅的。那一年,她兩個哥哥被賊兵用刀給捅死了。而她娘爲了保護她,竟被幾個賊兵逼得撞了樹……
那場面她永遠記得……
肖飛飛胸中恨意滔天,手也不由得緊緊的握住鞭子。
秦黛心看出她的異樣,不由得輕聲道:“怎麼了?”
肖飛飛根本沒聽見,她此刻只覺得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八九歲的孩童,母親則是被那些畜生壓在碾盤上的羔羊,她掙扎着,反抗着,差點就受了辱。可是孃親烈性,硬是從五六個賊兵手底下逃了出來,她知道自己逃得了一回,逃不了第二回,便一下子撞了院子裡的那顆胡揚樹。
她還記得孃親倒下去時,滿臉的血,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樣子。人死爲大,那些賊兵卻惱孃親不識擡舉,用腳使勁朝着娘身上踹。那時的她,小小的,整個人躲在暗處,只能拼命用手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知道她出去也沒有用,娘已經死了,哥哥也死了,那些混蛋燒了他們家的房子,搶了他們的糧食,她沒有親人,也沒有家,此後只有恨了。
一個好好的家就這樣散了,她如何能不恨?
肖飛飛只覺得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擡手要打,方纔看清那人是秦黛心。
“大當家,你怎麼了?”秦黛心緊緊的握着肖飛飛的手,這姑娘滿臉的細汗,一雙眼睛紅得跟出了血似的,走火入魔了不成?
肖飛飛被那句“大當家”叫得回了魂。
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這纔算從往昔的悲劇中走出來。
“沒事,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她掙扎着把手從秦黛心的手心裡拿出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管滋味如何,仰頭便喝了個乾淨,只覺得一股清涼澆滅了她滿頭滿腹了怒火,人也清明瞭不少。
“往事如風,且隨它去吧,將來纔是要緊。”秦黛心看出幾分,可她一向不是個會安慰人的,況且她並不覺得肖飛飛需要別人的安慰。
“你說得對。”肖飛飛重重的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才又道:“現在咱們商量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秦黛心反問她,“你想怎麼辦?”
肖飛飛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不少,眼睛裡的紅熱已經退去,臉上神色也一如往昔,看起來大大咧咧的。
“我不知道啊!論打仗我行,可是這勾心鬥角,雞毛蒜皮的事情,實在不是我的長項。”
這是要把攤子交到秦黛心手上的意思。
“你怎麼說,我就怎麼辦。”肖飛飛脣角帶笑,意有所指道:“我有七八百號兄弟,出人又出力的,你就出點鬼點子,也是佔了大便宜了,就別矯情了。”
秦黛心翻了個白眼,又思忖了一會兒,才道:“北邊我倒是不着急,眼下重要的,是要解決內奸問題。”
“內奸?”肖飛飛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是你的人還是我的人?有證據嗎?”她臉上的嬉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肅穆模樣,臉微微板着,脣也抿得死死的。
秦黛心連忙安撫她,“沒有你想得那麼嚴重?”
“都出內奸了,還不嚴重?”肖飛飛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她也被內奸出賣過,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秦黛心擺擺手,“我說的這個內奸,跟你想的那個不一樣。不是你的人有問題,也不是我的人有問題,是……嗯,怎麼說呢!你還記得田喜兒吧?”
“怎麼不記得,她現在還在我的黃沙寨呢!”肖飛飛的口氣有些不滿,好像田喜兒給她惹了什麼麻煩一樣。
“怎麼,她不聽話?”
肖飛飛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沒有,她還不錯。”田喜兒流浪多年,生活溫飽都成問題,如今她有了依靠,在黃沙寨好吃好喝的呆着,她能不感恩嗎?肖飛飛對她不薄,她也不是那不識好歹的,每天都忙裡忙外的幫忙幹活,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報答肖飛飛。
只不過,黃沙寨是個漢子多,姑娘少的地方,田喜兒都二十多了,雖然年紀大了些,長得也一般,但狼多肉少啊,就被寨子裡的兄弟們盯上了。
在田喜兒身邊獻殷勤的人不少,兄弟們大有爲她反目的意思,爲這事兒,肖飛飛可沒少頭疼。
秦黛心見她不願多說,便也不問了,只道:“你還記得田喜說的二十年前,關於邊蕪鎮被屠一事嗎?”
肖飛飛點了點頭,知道這裡頭另有玄機,便不再說話,靜靜的聽着秦黛心說。
秦黛心簡單說了說當年的事,只把敬敏太妃的出身和來歷做了改動,只說她是世家大戶的小姐。
“……所以,我懷疑這個給達達爾部送信的人,是丁大力。”
肖飛飛沉思,半晌才道:“你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不過,你不是一直派人盯着他嗎,怎麼,沒有發現?”
“丁大力,並非一般人,我想他或許已經發現了我讓監視他的事兒,你也知道,我手裡可用之人不多,大多他都是見過的,他要是有心防備,一時三刻不露馬腳也是有可能的。”
肖飛飛點頭,“那,你的意思……”
秦黛心笑,邊笑邊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請君入甕。”
肖飛飛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做個局?”
“不錯,只要丁大力入局,那麼就可以證明他是當年那件事的內奸,也能證明他是給北邊送信的人。我想,其他的人心寒的同時,也會把當年的事情跟我交底,這對於我行事有很大的幫助,至少,咱們也算知道了一張底牌。”
肖飛飛點頭,隨後又道:“這事兒我聽你的,你需要什麼人手,儘管跟我開口。”
“我不會客氣的。”秦黛心半真半假的說了這麼一句,隨後吩咐門口的雪晴爲肖飛飛換熱茶來。
天寒地凍,茶水早就冷透了。
雪晴換了熱茶,隨後又回到房門外頭,聽候差遣。
秦黛心親自給肖飛飛倒了杯熱茶,突然道:“說起來,我還有另一樁事情要跟大當家的打聽。”
肖飛飛也不客氣,大方道:“你儘管問。”
秦黛心放下茶壺,目光灼灼的看她,不由得向前湊了湊,纔開口:“肖大當家可聽過風行這個組織?”
肖飛飛正欲喝茶,聽了這話,手在空中就是一頓。
肖飛飛成親,梳起婦人頭以後,眉眼間柔和了不少,可此刻,她居然又有點橫眉立目的樣子。
“你聽誰提起的?”
她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