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心越想越覺得靠譜。
只是,富秋山瞞着李謙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她心裡有了疑惑,並不遮掩,臉上就帶了出來。
富秋山是太監出身,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他見秦黛心這樣,哪還能猜不透她的意思。
“姑娘,此事,也是我的猜測,無憑無據的,誰也不敢妄言這種大事。”富秋山想了想,就實話實說了,瞞着也沒有用,他就不信那些人能瞞住眼前這尊神。
秦黛心思量着富秋山的話,知道他所言不虛。
不過,她怎麼想,怎麼覺得富秋山的猜測靠譜。
賀敏珍是暗衛營裡出來的,派去瓦那的那幾撥探子中,她是最成功的一個。運氣好,遇到了格日桑耶,取得了他的信任,甚至在他身邊待了幾年,竊取了不少有用的情報。直到最後,她的身份雖然被人質疑,可是誰也沒有證據能證明那些事情是她做下的,她利用了格日桑耶,利用了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感情,以死搏生,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了下去,然後,她活了下來,回了大雍。
這樣有心機,有運氣,有魅力的一個女子,爲了自己的兒子,重回瓦那,重回到格日桑耶的身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爲何要跟我說這些。”秦黛心以爲富秋山是來求解藥的,現在看來,卻不是。富秋山獨自前來,又是特意避開李謙等人,他一定還有什麼事情沒說。
富秋山沉思片刻。才又道:“我擔心娘娘的安危。”
秦黛心沒有說話。
富秋山看了她一眼,才又道:“雖然我不知道娘娘的下落,不過,我敢肯定她還活着。姑娘,我怕娘娘有危險。你要救救她。”
秦黛心不覺得富秋山的話不倫不類,她對此深以爲然。
“你怎麼知道我能救她,你又如何斷定她有危險?”
富秋山苦笑,接着道:“我自小長在宮裡,這雙眼睛就是看人用的,姑娘絕非等閒。一定能救出娘娘。況且姑娘與娘娘……”他想說你們是婆媳關係,想想又覺得不妥,於是改口道:“姑娘與娘娘有緣,定然能救娘娘脫離苦海。”
秦黛心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介意。只道:“你還沒回答我第二個問題。”
富秋山悻悻的點了點頭,沉默了起來,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卻照出了幾分悲哀的味道來,他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裡,如同一隻沒有生命的胖球一樣。
讓人看了,竟生出幾分不忍來。
過了好半天,富秋山才擡起頭。對秦黛心道:“我,我懷疑,我們這些人裡頭。出了叛徒。”
秦黛心眉頭微微動了動,暗想富秋山的這個想法,居然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只是不知道,他懷疑誰。
她端起茶來,輕輕的抿了一口。隨後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這事兒,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對象是誰。”
富秋山只覺得滿嘴的苦澀,他張了半天的嘴。才緩緩吐出一個人的名字來,“是,是丁大力。”
真是巧了。
秦黛心又問,“你怎麼會懷疑到他的頭上去,你們這些年來一直守望相助,又是一起跟着太妃離宮的,按理說……”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富秋山伸手打斷了。
他搖了搖頭,嘆道:“如果可以,我也不願相信,我也寧願是我自己想錯了。”聽口氣,已經有九成九認定了丁大力是內鬼的意思。
“當年,我們四個都中了毒,只有他躲過了一劫,我們都說丁大力傻人有傻福,是個好命的,孰不知……”富秋山說不下去了,伸手從懷中掏出一物來,遞到秦黛心面前。
秦黛心接過來一瞧,只見是幾片被燒過的紙片,那些紙有些脆弱,被富秋山用一塊錦帕包了起來。
“這是……”那些紙片,應該是被人從火堆裡撿出來的,上頭殘存着些許字跡,有些已經模糊不清了,但有些,還能看得真切。
是瓦那文。
富秋山道:“這是丁大力要燒的東西,我無意中撞見……”事實上當時丁大力神色慌張,他看出了異常,卻裝成沒看到的樣子,後來他悄悄的尋回去,才找到了這些碎紙片。
秦黛心跟玲子學了很久的瓦那語,會說也會寫,太深奧的不行,可是簡單的日常對話,交流還是沒問題的。
看得出來,她手上的那些紙片,應該是書信,上頭隱約能看出一些詞句。有“擊殺”“小心”等字眼,也難怪富秋山看了,會對丁大力生出疑心來。
“就憑這個,你就能懷疑他?不靠譜吧?”秦黛心又道:“上頭又沒點名道姓的,你怎知這不是寫給旁人的。”
富秋山微微驚訝,“您能看懂瓦那文字?”
“會一些。”秦黛心沒多說什麼,只道:“除了二十年前丁大力沒中毒這件事,和眼下這些紙片以外,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發現?”在秦黛心眼中,富秋山是個十分謹慎的人,這樣的人,不會給沒譜的事情輕易下定論,此時的富秋山,已經認定了丁大力是內奸。他的語氣,態度都說明了他已經認定了這件事,而不僅僅是懷疑這麼簡單了。
富秋山點頭,好像料定秦黛心會這麼問似的,只道:“前些日子,丁大力賭錢賭得厲害,南邊來了一個商隊,領頭的也好賭,他們不知道怎麼的就湊到一起去了。丁大力技不如人,輸了六千多兩銀子。願賭服輸,丁大力不是輸不起的,他賭品一向還成,也沒賴帳,這事就算了了。”
富秋山冷笑,“原本,我們也不管他這些事,本來嘛,也管不住。”丁大力好賭錢的這個毛病,就是當年在宮裡當差時養成的,那時禁軍不當值的時候,就喜歡躲起來賭錢,雖然宮裡明令禁止賭錢,可是賭風太盛,太監,宮女,禁軍都喜歡賭,反正只要不被抓到,怎樣都好。
“……可是不成想,那商隊的頭頭當晚卻被人殺了,死在了客棧裡,殺他的人逃了,誰也沒看到影。”
秦黛心驟然接道:“是丁大力?”
富秋山無奈點頭,“這事兒,原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邊蕪鎮是什麼地方?黑吃黑,窩裡鬥,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死個人而已,太正常了。
秦黛心點點頭,表示理解。
確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富秋山見她沒反駁,就又道:“可是後來,我無意中看見客棧的一個小夥計,在後巷僻靜的地方燒紙錢,嘴裡還唸唸有詞,說什麼‘別怪罪’之類的話,我心裡頭就起了疑。那個小夥計我認識,正是出了命案那間客棧的夥計,事有蹊蹺,我就把他叫起來問,他大概被嚇怕了,又或許想找個人吐露心事,就把事情從頭到尾的跟我說了。”
原來,那商隊的頭頭被丁大力殺了之後,並沒有死透,還存了一口氣,那個小夥計碰巧進去送水,被嚇了一跳,他想喊人來,可是腿軟的厲害,嘴也張不開了。那人就硬挺着最後一口氣,跟小夥計說殺他的人是個瓦那人,因爲那人說瓦那語,腿上被他刺中受了傷。那人求小夥計給他的至交送個信,話還沒說完,小夥計因爲膽怯,就逃了出來……
“信兒自然是沒送成的,小夥計心裡有愧,纔會在背靜的地方燒紙錢。”
秦黛心問,“丁大力可會瓦那語?你就是因爲這個懷疑他嗎?他腿上也受了傷?”
富秋山沉默了片刻,才道:“丁大力是不會瓦那語的,至少在我們面前,他是不會的。”他說完這句話,長長的嘆了口氣,才又道:“他腿上卻是有傷,新傷,而且,那小夥計也死了……”
接二連三的巧合都湊到了一起,富秋山想不懷疑丁大力都不行。
秦黛心知道他心情不佳,說起話來纔會這樣有氣無力的,不過,心裡的疙瘩若是不除去,時間長了就會化膿,到時恐怕更糟。
“你的意思是,要我替你除了丁大力?”秦黛心問得很是漫不經心,甚至脣邊還帶了一抹笑意。
富秋山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他確實有這個意思,可又很不情願到最後是這個結果,他整個人搖擺不定,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論情感,他自然不想丁大力有事兒,可是他們都是娘娘的護衛,丁大力暗通瓦那人,且很可能在多年前就已經出賣過娘娘一回,此等惡人不除,他如何能對得起娘娘?
富秋山有些後悔,當初他就不該存了好奇心,去查丁大力的腿傷,去撿他燒燬的信件,不然的話,此刻自己也用不着這樣爲難了。
“怎麼,後悔了?”
富秋山一個激靈的回過神來,卻不知該如何回秦黛心的話。
他想了片刻,心裡還存着一絲僥倖,於是便道:“不,我來就是請姑娘出面主持大局的,我不好去查丁大力,還請姑娘替小主子驗驗他的忠心。若是,若是他真做了對不起娘娘的事兒,我們,絕不會輕饒了他。”
秦黛心冷笑,輕聲道:“自欺欺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