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秦黛心,明明是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模樣,她穿着男裝,頭髮也隨意的束在腦後,挽了一個不成模樣的低髻,在那些看慣了香衣美飾的男子眼裡,她這個樣子,已經是邋遢的不能再邋遢了。可此時在這空曠在高山上,李慕卻覺得,這樣的秦黛心明眸皓齒,像一朵天然去雕飾清蓮,美得讓人不也褻瀆。
他忙低下頭去,掩飾自己的尷尬,心裡卻微微起着波瀾。
自從看清了楚綵衣之後,他覺得自己的心似乎是死了,世間的女子再不能在他的心裡留下什麼漣漪,可此時,這個想法卻動搖起來。
秦黛心並沒有看出他的異樣,只道:“你先回去吧,沒準一會兒有什麼事情發生,周心淼還要來問你的意思,萬一找不到你,她難免起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現在的身份最好不要暴露。”
李慕點了點頭,只道:“老辦法聯絡,有什麼事情你一定要先通知我。”
秦黛心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好。”
李慕心情複雜的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下身去了。
秦黛心站在山腰處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蒼茫的山野中,這才按原路返回。
紀婉兒一早守在山洞旁邊,見她來了,連忙緊張的道:“怎麼樣,出什麼事了?”
秦黛心不想她擔心,再說這些秘事也不好對她直說。便道:“李公子只是送些消息來,沒什麼特別的。”
“是嗎?”紀婉兒不是糊塗人,知道有些事自己最好不要打聽。如果是自己能知道的,秦黛心也不會瞞着她。
她道:“你臉色不太好。”
秦黛心下意識摸了摸索自己的臉,道:“山風吹的吧!我沒事。”
紀婉兒看她不像有事兒的樣子,心裡安定下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把這個小姑娘當成了自己的依靠,當成了主心骨。這一點,恐怕連紀婉兒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你去休息一會兒吧。好幾天沒休息,就是鐵打的人也禁不住。”
秦黛心覺得有道理,況且現在的她也確實需要冷靜下來想一想局勢,李慕帶來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她需要好好分析一下。
“也好,我歇會兒。”秦黛心沒有拒絕,乾脆直直往山洞裡頭走,她或許睡不着,但是靜一靜總是沒有錯的。
紀婉兒沒有跟過去。
她們藏身的這個山洞,面積比較大,內徑曲折,一入洞口便是個寬敞平坦的小廳,大概二十平米左右的樣子。稍微收拾一下,就是一個很好的活動地點。秦黛心他們在這裡置了兩張簡易的桌子,平時有什麼事。也是在這裡處理。再往裡走,地勢就顯得複雜了起來,三個岔路口分別把人引向三個不同的地方,隨之而來的是一條相對狹窄的小路,曲折異常,走進去以後。就會發現一個小而平整的山洞,像一個獨立的小房間一樣。稍稍修整一下,就能住人。
他們收拾了四五天,才把山洞收拾得有了房間的模樣。這裡有石塊和木板搭建的簡易牀,上頭鋪的氈毯,羊毛褥子,都是從李慕那兒拿來的。
秦黛心一頭倒在氈毯上,胡亂拉起一旁的棉袍蓋住了頭。
事情太亂了,李慕帶來的消息也太過震撼了。
李慕親眼見到了曼格臺,說他與慕容景有七分相像,完全不像瓦那人!也不知道這曼格臺有多大年紀,如果他真是敬敏太妃和先帝的兒子,爲何格日桑耶會不聲不響的接納他?難道他不知道這曼格臺不是他的種嗎?怎麼可能?只要長眼睛的人,恐怕都能看出來曼格臺的真實身份,這樣一個人的存在,難道不會讓身爲大汗的格日桑耶顏面無光嗎?
都說曼格臺是格日桑耶最寵愛的兒子,沒有之一,那麼,這裡頭就一定有不爲外人知道的原因。
是什麼呢?
只因爲他是敬敏太妃的兒子嗎?
除了這個,秦黛心實在想不出來別的。
這是一段陳年恩怨,先帝已經不在了,格日桑耶做爲他的老對手,居然允許敵人的兒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了這麼些年,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爲報復,還是……
秦黛心猛的一下從石牀上坐了起來,她胡亂抹了一把臉,被自己腦海中閃過的想法震到了。
如果真是爲了報復呢?
養大仇人的兒子,用自己的方式去培養他,教唆他,甚至歪曲事實,讓他的腦海中充滿仇恨,讓他生成一個復仇的工具。
假設格日桑耶是健康的,那麼這麼多年來,他難道就不想報復先帝,報復大雍嗎?
先帝派了人到他身邊做內應,而他去傻呼呼的愛上了這個內應,當這個女人把自己的一切都傳遞迴大雍的時候,格日桑耶的心應該就冷了起來吧?他要報復先帝,讓他的兒子去摧毀他的江山,先帝雖然死了,可他還有別的兒子,兄弟殘殺起來的場面一定很刺激,很過癮,地底下的先帝如果知道這一切,會不會被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
秦黛心不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男人間的仇恨熱烈如火,可一旦幽怨起來,也並不輸給女人,十年,二十年,他們都等得,只要能成事,暫時的屈辱又算得了什麼?
會不會,格日桑耶也是這麼想的,把以他對敬敏太妃生下的孩子喜愛有加,實則是想把他培養成一個復仇的工具?
敬敏太妃怎麼能同意?
就算她是爲了做內應而來,就算她答應了慕容跋的條件,可她是一個母親啊!有哪個母親願意自己的孩子去受那種苦?她本身就是一個失敗的例子,在自己親自嘗試過當細作帶來的苦果之後,她如何能忍受再讓自己的兒子去體驗那種蝕骨之痛?
但是,如果她阻止不了呢?比如她已經死了,真相也就隨之埋沒了,曼格臺不知事實真相,便全聽格日桑耶的挑唆,這也是有可能的啊!再或者……
敬敏太妃雖然沒死,可是卻身不由己……
秦黛心又想到,孟啓茹在大雍蟄伏這些年,爲的是尋名醫,找赤陽果,他爲此不滅了紀,李兩家,仇人遍地……
如果他不是給格日桑耶求醫呢?而是聽從了格日桑耶的命令,去給敬敏太妃尋醫呢?
秦黛心覺得,真相呼之欲出!
試問一個癱瘓在牀多年,手中毫無權力的單于大汗,有什麼可怕可敬的,還能指揮得動像孟啓茹那樣的老油條,讓他忠心耿耿,二十年來一直殫精竭慮的不忘記自己的差事,而不是敷衍了事呢?
天高皇帝遠,他就是偷懶不做,誰又能知道。
說來說去,還是孟啓茹自己願意去做這個費力不討好的事!爲什麼?說白了,就是格日桑耶還有讓他服從,懼怕的地方!
這樣的大汗,又怎麼可能是纏綿病榻,沒有實權的大汗呢?你看慶安王就知道了,他一個病了的酋長,手裡哪還有什麼權利可言?達達爾的人還不是聽周心淼的!
是了,也許從一開始,得病的人就是敬敏太妃,而不是格日桑耶!
這樣一來,似乎就都說得通了。
敬敏太妃回了瓦那王庭,成了已經是草原大汗,格日桑耶的禁臠,她發現自己有孕了,生下了曼格臺,誰知這孩子居然是先帝的。接着敬敏太妃得了怪病,又或是被人陷害中了毒,從此纏綿病榻,藥不離口……
格日桑耶要報復先帝,便悉心栽培曼格臺,想把他教訓成自己的復仇工具。格日桑耶也要報復敬敏太妃,所以哪怕她活得那樣痛苦,他也不准她死,還要到處的尋醫問藥,讓她親眼看着他們兄弟相互殘殺,而他,妄圖染指奪先帝的江山……
於是纔有了孟啓茹在大雍尋醫問藥,慶安王投誠等事件,也正因爲如此,曼格臺雖然不是他親生的,他卻不遺餘力的培養他。
真的好狠!
怪不得皇上和慕容景都得到了敬敏太妃還活着的消息,只怕這風聲,多半也是格日桑耶讓人放出來的!
引來了慕容景,格日桑耶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小半,慕容景是皇上的左右手,是大雍的肱骨之臣,在戰場上一向所向披靡,如果兩軍交戰,格日桑耶想光明正大的拿下慕容景,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但相反,拿下幾個孤身作戰的細作,卻容易很多。
格日桑耶這隻老狐狸!
秦黛心一下子從石牀上跳了下來!她要怎麼做,才能把慕容景從危險中拉出來?
秦黛心心亂如麻,一時間束手無策。
她急得在山洞裡直轉圈兒,多一刻的等待,慕容景就多一分的危險。格日桑耶肯捨出自己的臉面去培養曼格臺,分明就是豁出了一切去,他就是個瘋子。
突然,秦黛心腦中靈光一閃。
曼格臺與格日桑耶要一致對外是肯定的,他們私下肯定達成了什麼協議,只怕曼格臺對自己寄人籬下的身份也很不滿,所以他的傀儡未必就是被迫的。
但是,曼格臺真的就願意做一個傀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