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婉兒粗糙的,沙礪般的噪音聽在香夢耳中,猶如天籟!
香夢連忙道:“奴婢這就去準備,姑娘稍侯片刻。”她急匆匆的出了帳子。
紀婉兒坐在氈房裡等着,久久不見香夢迴來。
她十分詫異,按道理來講,這有關性命的大事,她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如果真的能把生死看淡,香夢方纔也不會露出那般欣喜的表情了。
紀婉兒正在疑惑時,香夢去而復返。
“姑娘,王妃有請。”香夢一臉的欲言又止,可不知道想到什麼,竟一個字也沒有說。
紀婉兒微愣,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起身道:“走吧!”爲什麼香夢去拿筆墨拿了那麼久,到最後筆墨沒取來,反而周心淼要見她?
紀婉兒猜想,可能周心淼對香夢起了猜忌之心,一方面怕自己的婢女不忠於她,另一方面又怕有人要藉着香夢的手加害於她!
自己這個大夫,就成了那個被懷疑的對象?
紀婉兒藏在長巾下的嘴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她什麼也沒說,跟着香夢進了周心淼的營帳。
“見過王妃。”
周心淼打量着紀婉兒。
她神情自若,看不出半點的緊張和不自在。
那外人休息用的營帳離自己這裡不過十幾步遠,幾息的工夫而已,倒也不用擔心她們串通。
周心淼開口道:“季姑娘,聽香夢說,她中了毒?”
“是。”
周心淼微微垂目,又揚聲問道:“你是何時看出來的?”
紀婉兒就道:“幾天前,我就看出了香夢姑娘的身體似乎出了問題,民女擅自拉了姑娘的手腕替她診脈,發現她果然是中了毒。細問之下,才知道香夢姑娘出現中毒症狀已經有一陣子了,不過她一直以爲自己是操勞過度。因此並沒有放在心上。”
周心淼轉頭對香夢道:“你這丫頭也是,早有不適,就該說出來,要不然小病拖成大病可怎麼好?幸虧季姑娘在,若是沒了她的妙手回春,我看你要怎麼辦。”
香夢心裡一鬆。忙跪了下來。請罪道:“是奴婢的錯。”那段時間她爲了周心淼中邪一事憂心忡忡,整天忙着幫她到草原上請法力高超的捉鬼能人來,哪裡還顧得上自己。又怎知自己根本不是累了,而是中了毒呢!
周心淼連忙道:“你快起來,你一向忠心耿耿的在本王妃身邊服侍,我是氣你不知道心疼自己,又不是要問罪的。”口氣裡,帶着三分的不悅。
香夢心裡咯噔一聲,連忙起身道:“是。是奴婢妄斷了。”她嘴裡雖然這樣說,可是心裡卻知道,周心淼的疑心似乎越來越重了,特別是她中邪以後,好像連自己也不信任了。
紀婉兒也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周心淼懷疑香夢。就等同於要斷她自己的助力。無疑自尋死路。
周心淼這才又問紀婉兒,“季姑娘。香夢這毒可有解?依你看,她是何時中毒的?”
“有解。”若不是你這麼插上一腳,這會兒解毒的方子怕是都開完了。
紀婉兒暗暗腹議了周心淼幾句,才道:“姑娘所中之毒,並不猛烈,想必那害她之人,想着徐徐圖之,所以並沒有下死手。這藥力尚未達到五臟六腑,應該還在血脈之間遊離,按照這個方向看,中毒日期最多不超過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
周心淼想了想,便道:“那就勞煩姑娘替香夢解毒吧!這孩子跟隨我多年,就像我自己的新姐妹一樣,用藥方面你不必考慮,儘管用好的就是。”
紀婉兒點了頭。
周心淼就看了香夢一眼。
香夢會意,連忙到案子上取了筆墨給紀婉兒。
紀婉兒提筆刷刷的寫了起來。
趁這個功夫,周心淼讓香夢開了箱籠,讓她從裡頭取了兩封銀錁子來,用紅綢子包了,放到了烏木的托盤上。
紀婉兒開好了藥方,又細細的斟酌一回,才道:“姑娘把這藥方收好了,照着抓藥,一天兩次喝,連服十天,到時我再來給姑娘看看。”
香夢聽聞要喝整整十天,心裡頓時沒底起來。
紀婉兒就安慰她道:“姑娘安心,那毒未至五臟六腑,解起來也不難,只不過,若想將存於血液中的毒素清除乾淨,確實是要費一番功夫的,等喝了藥,慢慢的吐出幾口毒血來,也就沒事了。”
香夢聽聞還要吐血,嚇得臉頓時白了起來。
紀婉兒只道:“別怕,能吐出來就是好的。”
香夢點點頭,把藥方揣在懷裡,又謝過紀婉兒,這才按着周心淼的意思,把那銀錁子遞給了紀婉兒。
紀婉兒如常推辭。
周心淼就道:“你是大夫,縱然是要懸壺濟世,也得吃飯不是?日後去烏贊找藥,難道不用花費銀兩嗎?這些只是我的一點心意,感謝你對我們主撲的看護,搭救之恩,你若是不收,日後本王妃再有什麼頭疼腦熱的,可不敢叫你來瞧病了。”
話說到這份上,再拒絕就沒啥意思了。
紀婉兒想了想,就把那銀子收下了,還道:“先謝過王妃。”
周心淼滿意的點了點頭,對香夢道:“送季姑娘出去。”
香夢連忙把紀婉兒送到了營帳外。
紀婉兒就道:“姑娘可知自己是怎麼中毒的?”
香夢也正愁這件事,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才道:“不怕姑娘笑話,往日奴婢照顧王妃的飲食起居,怕她遭了毒手,便時常以銀針試毒,吃的用的,都要試過才能安心,久而久之,奴婢自己也養成了這個毛病。奴婢凡事都小心謹慎,卻不想還是着了別人的道,索性這次中招的是奴婢,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紀婉兒就道:“眼下我還有事,改日得空時,不防去姑娘的帳子裡幫姑娘瞧瞧,也許能幫到你一二。”
香夢大喜,“如此,奴婢就先謝謝姑娘了。”說完屈膝朝着紀婉兒施了一禮。
紀婉兒虛扶了她一下,“在此期間,姑娘更要小心仔細了,莫要再重蹈覆轍。”
香夢連忙道:“香夢明白。”
紀婉兒這才點了點頭,轉身從小僮手裡牽過馬來,翻身上馬離開了周心淼的營帳。
香夢目送紀婉兒騎馬遠去了,這才轉身進了帳子。
“季姑娘走了?”
“是。”
周心淼似笑非笑道:“你跟她說什麼了?好像很愉快的樣子。”
香夢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讓她一頭栽到地上去。
她忍了半天,才平靜的開口道:“奴婢只是向紀姑娘請教服藥後的禁忌之事,聽到要吐血,奴婢這心裡頭……”
周心淼點了點頭,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道:“也對,年紀輕輕的,吐血是大事,問仔細了好。”
香夢這才吐出一口濁氣來。
周心淼思忖着問道:“你這毒中得太過莫名其妙,讓人好生疑惑。”
香夢見周心淼一臉的凝重之色,心也不由得提了起來,輕聲問道:“王妃的意思是,奴婢是代您受過?”
周心淼點頭,只道:“你爲人處事一向謙卑有禮,從不託大輕狂,又是我身邊第一得力的,旁人只想討好你,來走我的路子,又有什麼理由想去除了你?”她眼中寒光一閃,只道:“怕只怕,這一切,本是衝着我來的。”
香夢一驚,“這,這賊人膽大包天,這可如何是好?”
周心淼恍若未聞,只道:“我只是奇怪,此人既然要下毒,爲何不下那立刻就能讓人斃命的毒藥,反而下了這種慢慢侵蝕人身子的東西。”
香夢心裡亂成了一團麻,覺得四周危機重重,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從暗處竄出來的毒物咬上一口。
“王妃,現在該怎麼辦?”
周心淼嘆了一聲,只道:“當務之急是先解了你的毒,你這些日子莫要太過操勞,手裡不重要的事兒就交給底下人去做!你又不是鐵打的,凡事親力親爲是好,可也要愛惜自己的身子。”
香夢聽了這話,頓時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先前心裡存下的那點不快,此時也不翼而飛了。她們主僕在一起共患難多年,情誼深厚,彼此間的信任,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瓦解的。
“王妃放心,那季姑娘醫術高超,奴婢想有她在,奴婢應該很快好起來。”
周心淼從腰間取下一個香囊來,輕聲道:“真是流年不利。”先有她中邪之事在前,後有香夢中毒之事在後,這兩者之間到底是什麼牽扯?還是她的專心事做得多了,這是老天爺給她的報應?
她在明,敵在暗,這個結,還真不好解。
香夢眼尖,一眼就看到周心淼拿着的那個香囊是前些日子那道姑莫離送給她的香囊,說是能避禍。
香夢眉心微動,試探着道:“王妃,那位莫離道姑,道法高深,奴婢想着,若是能請她在王妃身邊坐陣,定能震退那些宵小。”
周心淼撫摸着香囊的手就是一頓。
香夢知道她動心了。
人這一生,誰還沒個三災五難的,若是有這方外之人相助,定能多幾分化戾氣爲祥和的運氣!皇家操辦大事之前,不還是要算日子呢嗎?如有不順還要化解一二呢,她們怎麼就不行了。
周心淼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這事兒,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