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靠近的腳步,盛鳶回過頭。
她看到是時硯後並沒有意外,不是因爲她提前知道時硯會出現在這裡,單純只是她情緒寡淡。
之前盛鳶對時硯說過的話,對時硯露出過的任何表情,都是假的,抽開假象恢復本質,現在在時硯面前的盛鳶是真實的盛鳶。
她平靜地看着時硯:“我想吃你做的飯了。”
這句話的目的並不是盛鳶在請求,她純粹是在陳述自己此刻的想法,而無論時硯答應或是拒絕都無所謂。
然後時硯說了:“好。”
*
時硯從超市重新買完食材回到家中,就看到說要吃自己做的飯的人靠在沙發扶手上,懷裡抱着抱枕睡着了。
時硯將鑰匙捏住放到掛鉤上,反手輕微關上門,但還是把她吵醒了。
盛鳶眨了兩下眼,坐起來。
“要去房間睡嗎,客廳會比較吵。”見盛鳶點頭,時硯把購物袋放到桌上,而後提步朝自己臥室走去,說:“我去換一下牀單,很快。”
這間房子有兩個臥室,另一間臥室是時硯外婆宋珍的,宋珍去世後她房間的牀就被撤掉了,用來存放宋珍的書籍與物品。
時硯有每週更換一次牀單的習慣,距離上一次更換是在兩天前,他打開衣櫃,預備抽出乾淨的牀單——
“不用。”
盛鳶像是真的困極了,等不到時硯換牀單,睏倦地垂着眼皮,軟軟地倒向時硯的牀鋪上,捲過被子,閉上眼就睡着了。
“……”
時硯停下動作,朝窩在自己牀上的人看去。
她鼻尖抵着灰色的薄被,呼吸勻稱,睫毛卷且長,鋪在白皙細膩的臉上,漂亮得不像話。
時硯垂了下眼,而後退出房間,將門輕輕帶上。
…
盛鳶這一覺睡得很沉,並沒有睡多長時間,卻是那種可以緩解人疲倦的深度睡眠。
她是被貓叫聲吵醒的。
臥室門被掀開一小角,白色長毛貓咪圓滾滾的身體趴在盛鳶的肩膀處,一時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時又喵喵個不停,它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過盛鳶了,很想念盛鳶,撒嬌得不行。
見盛鳶醒了,它一下站起來,豎起毛茸茸的尾巴圍着盛鳶,在時硯的牀鋪上踩來踩去。
盛鳶模樣還有點惺忪,半眯着眼,伸出手摸了摸貓的腦袋,陪它玩兒了會,然後又慢慢閉上了眼,昏昏欲睡之時,她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好像是什麼東西被拖拽掉在地上。
盛鳶睜開眼看過去。
是大滿打開了時硯書桌下的櫃門,拖出一個電腦包,從裡面滑出一臺黑色筆電,小滿不停去巴拉翻蓋處的縫隙。
還真被它打開了,彷彿是覺得好玩兒,它爪子在按鍵上亂踩一通。
屏幕噌的亮起來。
盛鳶瞬間清醒過來——這小東西是在拆家,搞破壞。
她起身,要去制止,恰好此時她隨手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也亮了,因爲關了靜音並沒有鈴聲,界面跳出傅桀兩個字。
盛鳶接了。
接通的一瞬間,盛鳶餘光去兼顧那臺黑色筆電還有沒有繼續被大滿拆,然後她就頓住,目光被筆電的屏保給吸引住。
她在時硯的筆電上看見了自己。
盛鳶一眼就認出,屏保畫面中,那是自己十五歲參加提琴比賽的那次。
“喂?有沒有人在聽電話啊?”聽筒那端傳來傅桀疑惑的聲音。
盛鳶回過神,將視線從筆電收回:“有。”
傅桀鬆了一大口氣:“我的姑奶奶,你可算是接電話了!大小姐您以後人間失蹤前能不能給吱個聲吶!”
盛鳶淡聲:“誰說我失蹤了?”
傅桀:“還能有誰,許家那個唄,滿世界找你,說你不見了,找到我這兒來了都,你沒事兒吧?”
“沒事。”
“那就行,那我跟他說一聲。”傅桀沒問盛鳶在哪裡,也沒問盛鳶做什麼去了,確認盛鳶真的沒事後便掛了電話。
盛鳶握住手機,想到時硯爲什麼會到遊樂園裡來。
她下意識又看向那臺筆電,屏保消失了,因爲大滿又踩到了別的鍵,屏幕上彈出了請輸入用戶密碼的界面。
盛鳶再次頓住。
她看到了輸入密碼框上的用戶名。
Yansss。
盛鳶並不陌生這個ID,相反,她很熟悉。
兩年前,盛鳶準備着手開始操盤鄭家時,曾僱過許多個“數據分析師”,屬其中一個與自己合作的時間最長,長達整整一年半,主要是這人不僅時效快,技術還高超,自從遇見他之後,盛鳶再也沒換過人。
連傅桀都好奇盛鳶找了個什麼人,盛鳶說就“招募大廳”裡搖的,順便給傅桀看了眼這人的賬號,然後下一秒就聽見傅桀連連“臥槽”。
從傅桀誇張的語氣中盛鳶得知這個人應當是一位很厲害的角色,傅桀從一開始盛鳶找了個什麼人直接到驚奇盛鳶是怎麼找到這個人的。
傅桀告訴盛鳶:“這傢伙單價高得離譜,不過實力匹配,當然你也不差錢,我就是震驚,怎麼你次次都能約到他的時間,你不知道,網內網外想要排他單的人都不知道得排到哪兒去了。”
盛鳶:“他很難約?”
“那可不!”傅桀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前兩個月吧,招募大廳裡討論得沸沸揚揚,他拒絕了一個超級大單子,很多人說他恃才傲物,罵他裝,現在這麼一對時間,他那會兒前腳拒絕,後腳就接了你的單啊。”
“合着,他是爲你拒絕的啊?”傅桀調侃:“大小姐,你救過他命?”
盛鳶沒什麼感覺:“不認識,大概是巧合,他憑心情接單也有可能。”
可這個巧合一持續就是持續了一年。
但盛鳶確定自己與這個人並無任何交集,與其交流的內容永遠都是言簡意賅的下單,付款,訂單完成,已收款。
一句多餘的閒話都沒聊過。
直到他再一次拒絕比盛鳶高出不止十倍單價的單子。
盛鳶有種“擋人財路”的感覺,第一次跟他說話,對他說,他可以去接高價的,自己找別人也沒關係。
他秒回:[不接,我只接你的,你可以換掉我,但是,不要把我推給別人。]
不知道爲什麼,隔着屏幕,盛鳶感覺他好像有點生氣了。
再後來。
盛鳶對鄭家下手越來越重,屬於是趕盡殺絕的路數,作爲她的“數據分析師”自然也清楚這一切,一般人都會選擇避諱這種事,盛鳶本着不想拉人下水的意思,順嘴說了句:[如果你想退出,隨時告訴我,我給你結賬。]
他又秒回:[爲什麼覺得我會想退出?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做。]
這一次,盛鳶感覺他有點委屈……?
——這人跟傅桀所描述的“冷僻”“孤傲”“有原則”完全沾不上邊。
盛鳶對他印象深刻,記得,他的電子賬號ID正是Yans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