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到底有多大,張子揚擡頭看了看,又無奈地搖搖頭,扛起身上的行李繼續向前走去。
今日的陽光似乎特別猛烈,走不多久,已經汗如雨下。
只是那山,卻還是有很遠的樣子。
遠遠的望過去,一條條盤旋而起的小徑蛇一樣附在山身之上。連一半都未到,白雲便已迫不及待的圍攏了過去,將這本就大得難以想像的山掩蓋得更加撲朔迷離。
一個輕盈的步伐由遠及近自後而慢慢走了過來。
張了揚回過頭去,竟然是一箇中年漢子,扛着一個比自己還要大的揹包飛快地走過來。
“小兄弟,烈日當空,定是熱得難受了!”那大漢張得劍眉虎口,便是臉上也都石刻一樣的粗線條。看到張子揚站在這裡,堆起滿臉的笑意走了過來。
張子揚點點頭,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走。雖然還不過是晌午時分,但看這路程,只怕要在天黑前到達還要花些時間不可。
那大漢竟然沒有生氣,又快趕幾步追了上來,手掌一伸,竟遞過了一把蒲扇:“有了此物,想必便會舒服多了。”
張子揚實在想不到這傢伙居然還會帶着這東西,笑了笑接過來道了聲“多謝!”再次繼續趕路。
誰知那大漢卻一橫身攔在了前:“小兄弟,這東西可不是送你的。”
“哦?”張子揚奇怪地看了眼對方,將那蒲扇又遞了回去。
大漢卻猛力的擺了擺手:“小兄弟也知道的,我們窮苦人家出門在外本就不易,哪是您這等身份可比得起的。所以嘛……嘿嘿……小兄弟只要十文錢……”
“我沒錢!”張子揚將東西放在對方身後那大包上面,繞開了又繼續向前走去。
大漢忙又追了上去:“沒錢不打緊!看小兄弟這身打扮亦是來入派的吧。只要入了這天下第一大派,日後便是做個打雜的也會有不少俸銀髮放的。”
張子揚不理他,繼續向前走着:“那又如何?”
那大漢一臉諂媚的道:“小兄弟只需籤張字據與我,這東西大可先拿去用着。日後有了錢再慢慢還我不遲!”
張子揚道了聲“我不識字!”又繼續向前走。
但沒走幾步,對方卻又死賴着將他攔了下來。
那大漢愁眉苦臉好半天,才終於嘆口氣道:“好吧,你我亦算有緣,日後也是同門師兄弟了。這東西你便先用着,想必小兄弟斷不會賴帳的。”
張子揚剛要去接那蒲扇,一張手憑空伸出來奪了過去。
那是一個白衣少年,雖是錦衣綾羅,不過看打扮卻是個下人的模樣。
那少年拿着那蒲扇卻自己不用,看了一眼後反一甩手扔到了地上。
大漢剛要發怒,一錠大得耀眼的銀子卻扔到了身後的揹包上。
那少年問道:“這東西你可有再大些的。”
“有、有……”大漢手裡拿着銀子狠狠用嘴咬了一下,然後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飛快的自身後掏弄半天,才終於拿出一個更大的蒲扇出來。
“在下還有些庶陽之物,若是小公子喜歡,一併算你便宜些。”那大漢剛賣了蒲扇卻又拿出一柄大傘來。
他身後那個大包大得驚人,裡面裝的東西卻也多得可怕。
那少年看了眼那大傘,竟沒有問價,又是一錠銀子扔了過去。
大漢樂得哼着歌一路小跑又追了過來,不由分說又掏出一把蒲扇遞與了張子揚:“在下鐵雲,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張子揚報過東西,報了姓名也不理他,繼續向前走。
鐵雲好似對他極有好感似的,竟追着一路上並肩而行。
這鐵雲出奇的能說,一路之上由南到北竟從未間斷過。
原來這大漢天就一個財迷,自小便愛四處做生意。此次本是來入門的,竟然心中一亮,將全部身家都便賣了,折了些南北小貨拿到這裡來賣。
“小兄弟可真是我的福星。剛一見面,便賺了十幾倍,哈哈……”鐵雲說完又得意的笑了起來。
“快滾開,別擋了道!”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大喊,聽起來竟是之前那個少年。
二人轉過身,卻是遠遠的八個少年擡着一頂竹擔,晃晃悠悠地向兩人衝了過來。爲首的正是之前那買傘的少年。
這大竹擔兩端各掛上一個肩扛的物件,長長的竹條竟足有三丈多長。擔身亦是寬得如船一般。
竹擔之上只有一把小椅子,椅子上端坐着一個少年。少年身後一名青衣女子正拿着鐵雲剛賣出去的傘爲他擋着頭頂烈日。
另一邊,一個紅衣女子同樣拿着鐵雲的大蒲扇爲他搖動着,驅趕熱浪。
八個少年顯然都功夫不弱,擡着上面三個人卻腳下生風,剛剛還在大喊,轉眼間已到了近前,撞開二人飛快地衝了過去。
“好美!”鐵雲嘆道。
張子揚亦贊同地點了點頭。
他們並非說的那兩個婢女,而是那擔上的少年。
那實在超出他想像般的美。那一張臉白得就像從未被凡塵沾染過一樣,兩隻劍眉下垂,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嘴角微微上揚,看起來好似永遠在向你微笑一般。
若不是對方一身男裝打扮,只怕二人非要將這少年當成絕世美女不可。
世間,竟有如此俊美的男人!
“他孃的,胡亂撞人!”鐵雲忽然驚叫起來,張子揚一看,原來他一隻胳膊不知何時被竹擔撞上了。剛剛還只顧看那擔上面的少年,如今再反應過來時,已是青了一塊了。
“追!”張子揚喊了一聲,緊緊追了過去。
鐵雲也匆忙整理了下身後的包裹,飛快的跟了上去。
那八個少年實在是夠快,二人一路急追,直追了一個多時辰,愣是完全都看不到蹤影。
張子揚停下來,今日的太陽好似瘋了一樣的烘烤着身體,汗水溼遍了全身,豆大的水珠沿着臉頰不停地滑下來,經由下巴處彙集成一道時斷時續的水流砸向地面。
“這幫傢伙,定是怕賠錢,所以才跑得這麼快。”鐵雲停下來,也累得有些氣喘吁吁。
張子揚擡頭望了望遠處,盤山道上,似乎有一個奇怪的東西正立在那裡。
“我們快到了!”張子揚說着又繼續向前走去。
“這次我要走到爲止!”他在心裡想着,似乎背上又多了一個人,一個早已死去的人。
“喂——你不累嗎?天色還早呢!”鐵雲叫了幾聲,但對方已走得更遠了,只好長嘆了口氣揹着身後那巨大的包裹又繼續追了過去。
兩人又走了一個時辰,那東西已越來越近,極目望過去,已清晰可見遠方閃爍着的兩個金色大字——劍宗!
鐵雲也看到了那兩個字,興奮的大叫着:“我……我們到了!哈哈……老子發財了!”
“快些走,都是你拖累的,我們都被別人趕上了。”一個少年不滿的聲音傳來。
張子揚不緊不慢的走着,前方不遠處,兩個少年與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正將一個粗布麻衣的少年圍在中間。
那少年說完,青年人又走過來嘆了口氣道:“師少千,我本不想說你的,可你卻總是偷懶。真不明白劍宗怎麼會選你做弟子。唉……想想我都爲你發愁。”
這青年人頭髮倒梳起,頭上扎束起一段青色絲巾,眉毛短而粗,一說起話來,兩排牙齒雪一樣白,一副書生的氣派。
“你這廢物,快滾遠點,別再跟着我們了。”另一個少年氣得一腳踢過去,將地上的少年踢得倒在地上。
那少年捂着頭,只是一個勁地哭,卻也不出聲反對。
青年人忙攔住了道:“快停手,日後都是同門師兄弟,別傷了和氣。”
“誰與他同門了,呸,都給我們丟人!”另兩個少年怒道。
另一個少年剛要擡起腳再多踹上一腳,張子揚剛好走了過來。
他本是個趕路的,事先也未見半點徵兆。
但他卻動手了。
拳起,對方被打得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你做什麼,爲何打人?”青年人怒道。
“他擋道!”張子揚說完又是一腳飛起,將另一個少年也踢翻在地。
“哪裡來的野小子,敢在劍宗門前撒野!”青年人怒吼着一掌印了過來。
張子揚竟不躲閃,眼看着對方的掌向自己打過來,卻仍是一拳直攻向對方。
那青年人沒想到他居然會如此不要命,忙將攻出去的掌一收,反壓在張子揚手腕之上。
張子揚連想也不想,見這一拳被制住,另一拳又飛快的攻了過去。
青年人嚇了一跳,沒想眼前這少年居然如此不要命。忙一抽身退了回來。
此時,那兩個少年亦都站了起來,三個並排而立,兇惡的盯着眼前的張子揚。
“喂!”此時鐵雲走過來大叫道:“用不用我幫忙啊。三個人加一起,只收你十兩銀子好了。”
“好!”張子揚說完,一閃身竟衝了過去。
“教訓這小子!”青年人吩咐道。
兩個少年聽罷立即大吼一聲衝了上去。
張子揚還是一拳擊出。因爲除了這一拳之外,他再也不會別的招式了。
左面的少年,直面便中了一拳,打得鼻骨斷裂,鮮血自鼻孔裡狂涌而出,忙捂着鼻子退了下去。
另一個同時亦攻了上來,張子揚身形一轉,雙手向前一探,只一下便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啊——”張子揚只聽得身邊一陣狂風大起,再回過頭時,那青年人已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鐵雲似乎這一拳打得十分過癮,轉過頭去大笑道:“這小子真夠壞的,三對一居然還偷襲。哼——這一拳算我送你的,不要錢了。”
“多謝!”張子揚笑了笑,鬆開了手,不再理會這三人,繼續向前走去。
那少年見同伴都倒了,哪還敢再動手,嚇得轉身扶起了同伴,三個人急退到一旁去了。
“等……等!”兩人在前面走着,之前那倒在地上的少年在後面急跑着追了過來。
那少年沒跑幾步,便累得滿頭大汗,一邊喘着一邊追趕上來:“我……我叫師少千。”
“小兄弟,剛剛我們幫你出了手,你是不是……”鐵雲走過去伸出手去。
師少千苦笑道:“我的錢……全……全給他們了。我沒有錢了。”
“那還跟着我們做什麼?”鐵雲一臉的失望,轉過身又去追張子揚。
師少千急得滿頭是汗,不停在後面跑着,他跑得越快,喘得便越急,腳步也越沉。
但是他居然追上了,死死地拽住張子揚的衣袖:“我……我叫師少千!”
“我們早知道啦!”鐵雲不耐煩的道。
“我……”師少千深吸了幾口氣,又狂嚥了幾口唾沫潤了下嗓子:“我以後跟着你好不好。”
鐵雲笑道:“你這小子拖得他們直打人,現在又來找我們。”
“隨便!”張子揚說完又繼續向前走去。
鐵雲張大了嘴巴愣了好一會兒,這才醒悟過來再次跟了上去。
“你小子瘋了嗎?帶上這個拖油瓶。”鐵雲急道:“你看他,走幾步便喘,分明病得快死了。劍宗要不要他還很難說呢。”
“劍宗廣收天下門徒,有教無類,只要有令牌的,全都會收。”一個渾厚的聲音怒哼道。
三人停下腳步,擡起頭,那兩個金光閃閃的和人一樣大的字便呈現在眼前。
這裡竟然是座門。一座大得難以想像的門。
門是大開着的,兩邊倚着方形的粗大石柱,門身則是用重鐵一類的東西鑄成。兩道門高有十丈多,合起來恰好將整條盤山道都給擋住了。
說話的是一箇中年男人,身形魁梧,滿臉的虯蚺,紫色的麪皮,眉心處緊緊鎖在一起,形成一個山字形。
大手向前一伸道:“有令牌,進!無令牌,滾!”
鐵雲將令牌遞了過去,笑道:“這位定是劍宗的前輩了。在下鐵雲,日後還要請您老多多提撥啊。這天氣如此炎熱,不知您是否需要些庶陰擋陽的物事兒……”
鐵雲只管說,那中年人卻就像沒聽到一般。收了張子揚與師少千的令牌後,又站回到了門邊,雙手叉腰門神一樣的立在原地。
“大……大哥!小弟還不知您尊姓大名呢!”師少千跟在張少揚後面向裡面走去。
鐵雲追上來,摟住了師少千道:“我告訴你他叫什麼。你給我些報酬如何?”
師少千苦道:“這……我真的沒有錢!”
鐵雲擺出一副施捨般的恣態道:“這個好辦得很。你如今已入了這裡。錢自然會有的,我們的帳可以先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