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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哲瀚疲憊的推開房門,屋子裡面一片漆黑。
他摸索着到了桌邊,點着了蠟燭,卻看見文瑾滿臉淚痕的靠在牀邊,他快步走上去,問道:“瑾兒,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讓我看看。”
文瑾抽出了自己的手,雙眼盯着薛哲瀚的臉,良久,道:“你娶了她吧。”
文瑾以爲自己終於懂事了一回,每天白天笑,夜裡笑,吃飯笑,睡覺笑,站着的時候笑,坐下的時候也在笑,她想讓薛哲瀚知道,自己是真的高興,可薛哲瀚每次看見她笑,心就會揪着疼一次。
薛夫人並沒有很高興文瑾同意哲瀚納妾這件事,她覺得那是應該的。
這些日子,薛哲瀚一直躲着秋夏之和文瑾。濟世堂裡,儘量避免和秋夏之的接觸;回了家,也不進他和文瑾的房門,他總害怕,他怕看到文瑾那樣笑着看自己,怕早晚會出事。
半個月了,薛哲瀚沒有回房睡過,文瑾房裡的蠟燭從夜晚燃到天明,慢慢的,她開始後悔了。可文瑾後悔,也做不出什麼,也做不了什麼。
又是一年正月十五,看花燈,猜燈謎的日子。申時剛過,文瑾就打扮好了,在房裡坐了許久,不見薛哲瀚,就讓豆豆去找,豆豆去了好半天,文瑾有點兒等不住了,卻在門拐角的地方看見了豆豆。
“你在這兒幹嘛呢?少爺呢?”
“姑爺······姑爺······我沒找着姑爺。”豆豆低着頭,嘟着嘴。
“沒找着?濟世堂去過了嗎?”
“沒有。”豆豆搖搖頭。
“走吧,去濟世堂,到那正好就直接逛廟會了,不回來了,走吧。”文瑾見豆豆沒有跟上來,回頭叫她。
“小姐······”豆豆不肯走。
“你幹嘛呢?到底走不走啊?”文瑾有點兒生氣。
“小姐,姑爺他······”豆豆吞吞吐吐道。
“豆豆,你現在也行了,整個薛家的人都給我臉色看,你也給我臉色看,怎麼?現在連你也瞧不上我這個生不出孩子的少奶奶了?”文瑾這幾句話說的臉不紅心不跳。
“小姐,我沒有,只,只是······”
“只是什麼?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拉倒!我自己去!”文瑾轉身就走,卻和冒冒失失跑進來的楊桃撞了個滿懷。
“哎呀!幹什麼呀?!”文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少奶奶,是我走路不長眼,冒失的撞了您,對不起,少奶奶。”楊桃邊說,邊揉了揉自己的腦門,一邊還不忘把文瑾扶起來。
文瑾一看是楊桃,想說什麼也不想說了,只是擺擺手,“算了,下回注點兒意,咋咋呼呼地跑什麼呀?”文瑾本是多餘的絮叨一句,誰知楊桃當了真。
“少爺晚上要帶我家小姐去看花燈,讓我回來取件披風,怕晚上着了涼。”楊桃笑着,天真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心思。
豆豆皺着眉攆走了楊桃,拉着小姐往外走,“小姐,走,我們去濟世堂找姑爺。”
文瑾站在原地沒動,半晌甩開豆豆道:“我不舒服,要回去睡覺。”
秋夏之是個聰明的姑娘,晚上剛一見到薛哲瀚,並沒有惹人煩的上去黏,而是一直和他保持着兩步的距離,慢慢地跟在他後面。
“薛少爺,我知道,今天該站在這裡的人不該是我。”
“你不用如此生疏的叫我‘薛少爺’,我覺得咱們別因爲那件事疏遠了以前的關係,而且,你也不用自責,瑾兒雖然喜歡熱鬧,可她看不懂燈謎,每年都是燈謎我猜,禮品她拿,去年,就在那兒,”薛哲瀚指着前面不遠的小攤,“我因爲看錯了一個字,猜錯了,她還跟人家大打出手,還是我花了銀子,賠了人家錢,纔沒的事。對了,你不吃點東西嗎?瑾兒最愛吃這家的臭豆腐,我總覺得不乾淨,可她就是愛吃,吃完連嘴都不擦,呵呵,這個桂花糕很好吃的,你要嚐嚐嗎?”薛哲瀚繼續走着,在一個小攤面前停住。
秋夏之跟了上來,笑着搖搖頭,“太甜,我不喜歡吃這麼甜的東西。”
“哦,小時候逛廟會都是我偷偷給她買糖吃的,後來文老爺打了我屁股,說以後做大夫的人還不知道糖吃多了要壞牙的嗎?!呵呵呵······”薛哲瀚繼續自顧自的說着,絲毫沒有照顧到身後秋夏之的感受。
“你要不要捏個唐人?瑾兒說這人的唐人捏得最醜,總喜歡讓老闆照我的樣子捏······”
“哲瀚。”秋夏之忽的住了腳步,薛哲瀚低頭看着那隻被人拉住的手。
“要知道,嫁給你,並不是我的意思,可我,我也沒有拒絕,因爲,我喜歡你。我不敢說自己比瑾兒還要喜歡你,可我也並不比她少,瑾兒姐姐發生那樣的事,我也很難過,可事實是事情已然發生,我們誰也改變不了,你說呢?這一路上,你給我講的都是你們之間的故事,我知道,你想讓我去跟薛夫人說,主動退了親,可如果我主動退了親,就能解決你們之間的問題,我一定不會拆散你們的!可你心裡比我明白,根本就不是那樣的!就算我不答應,或者就算壓根沒有我,你還是要娶別人的,因爲薛家總是要有後的!”
“夏之,可你不必這樣委屈你自己,你是個好姑娘,會有······”薛哲瀚總還是想勸些什麼。
“我不想聽這些話,哲瀚,我願意,我願意嫁給你,哪怕是做妾!”
薛哲瀚怔怔的站在原地。
秋夏之似乎意識到了剛纔的失態,輕咳一聲,“我不會給姐姐找麻煩的,白天我會在濟世堂陪你看病人,晚上······如果你覺得瑾兒姐姐一時接受不了我,我可以先住在濟世堂。”
薛哲瀚沒有說話,嘆了口氣,終於道:“不用了,瑾兒,不會那樣的。”
秋夏之的臉上頓時盛開了笑容,她輕咬着嘴脣,眼睛裡盡是感動的淚花,“哲瀚,你知道嗎?我也想讓這條街上,都是我們的回憶。”
這一夜,文瑾躺在牀上,睜眼睜到天亮。
可能事情就是這樣。有些事,你不知道了就不知道了,可一旦知道了,就不可能再裝着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