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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東宮有些日子了,太醫院的人例行來爲太子妃把脈,沈明兮坐在榻上,看着這個年輕的太醫微微皺了皺眉,又低下頭,再次爲她把脈,小桐在一旁忽然有些着急看,生怕主子出了什麼事,立刻上前問道,“謝太醫,我們家主子是有什麼不好的事嗎?”
謝廖忽然放鬆了表情,轉而一笑,“不是什麼不好的事,而是有了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沈明兮和小桐面面相覷,反而皺緊了眉頭。
“恭喜太子妃,您有喜了。”謝廖忽然跪下,立刻稟報這一喜事。
“你說什麼?”沈明兮和小桐還沒來得及問這個年輕的太醫是怎麼回事,門外忽然一個聲音,異常激動得響起。
“參見太子,微臣剛爲太子妃把脈,太子妃已懷有身孕。”謝廖聞聲,轉身行禮稟告道。
“謝太醫,此話當真?”蕭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回稟太子殿下,微臣雖剛進太醫院時日不多,可自幼跟隨家父學醫,醫術雖稱不上精湛,可太子妃的脈象微臣是不會看錯的,太子若有疑慮,可命太醫院的其他太醫爲太子妃把脈。”
“本宮不是這個意思,謝太醫,快快請起,只是這消息來得太突然,本宮還未有任何準備。小桐,你快去廚房,吩咐他們中午多做些有營養的東西來。爾蓉,平安,你們一定保護好太子妃的安全,切不可出現任何意外。謝太醫,日後,有勞你了。”
“太子言重了,這都是微臣分內之事。”
蕭看着寢殿裡的人紛紛忙活了起來,終於只剩他們二人時,備受感觸的走到沈明兮身邊。
“你看看你,慌什麼,你一慌,我也跟着慌了。”沈明兮有些害羞的低下頭。
“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第一個驚喜,他,是你賜給我的另一個驚喜。”蕭溫柔的將一隻手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微笑着說。
“什麼驚喜不驚喜,你倒是很讓我驚喜!你看看你,又讓這個伺候我,又讓那個保護我,不過是有了身孕,現在倒成了‘朝廷欽犯’了!”
“你就是被我關進了皇宮的‘朝廷欽犯’,我判你終身監禁,再也不許離開我。”
“你,不講理。”
“全天下,我都講理,只有對你,我不想講理。”
“我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爹爹和孃親。”
“放心吧,我會派人去的。日後還想要什麼,讓小桐直接告訴我便是,不要自己什麼都不說。”
沈明兮擡起頭,溫柔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原來把心交給一個人,沒有想象的那麼難。
沈明兮忽然湊到了蕭的身前,輕輕在他耳邊說,“我想吃果子,酸酸的那種。”
蕭寵溺的一笑。
“那個謝廖可還穩妥?”這日太子蕭在書房裡靜靜地翻着面前的兵書輕聲問。
“那太子覺得微臣可還穩妥?”堂下之人反問道。
“你知道本宮不是這個意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是明兮有了身孕,總還是要多個心眼的。”
“謝廖的父親,是宮裡的老人兒了,太子該比我更加了解。”
蕭默默把頭從兵書裡擡起,確實,謝廖的父親一直都是太醫院裡最值得信賴的權威,不過近些年身體抱恙,便讓自己的兒子進了太醫院子承父業,“冉冬,我一直都很信你。”
白衣公子輕輕擡起頭,半晌道,“冉冬不過世家子弟,承蒙太子錯愛。”
“冉冬,你一直都對朝廷裡的事漠不關心,不過是不想捲進這一場紛爭罷了。你父親要讓父皇給你賜婚的摺子,我給你攔下了,既然你什麼都不想要,那本宮能爲你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謝太子。”
“你不要介意今日我對你的態度,畢竟朝中關於謝廖的事也是衆說紛紜,在這個時候,我用了謝廖,也可能變相的將你被動的拉到了我這邊,你父親是朝中的老臣,可能因此也會給你們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娥璵的事我管不了,家妹既然到了婚配的年紀,該走該留都是她的選擇。不過是一樁親事罷了,怎麼就和朝廷有了關係。”
“你我是這樣想的,不過在別人看來卻是你們冉家站在了我太子這一邊,只怕有人,會坐不住了。”
“我沒有站在哪一邊,不過是爲人臣子,效忠主上罷了,如果非要有人扭曲事實,給我扣個溜鬚拍馬的帽子,我也無能爲力。”
“冉冬,倘若有一日,我最終還是承受不住太子的重量,請答應我,讓明兮,活下去。這不是作爲一個太子的命令,而是作爲一個朋友的囑託。”
冉冬微微一愣,眼睛不自覺得擡起看着面前衆人敬仰的太子,半晌,微微低下頭道,“是。”
蕭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側身背對他,沒有說話。
冉冬閉了閉眼,道,“微臣告退。”
身後,是冉冬轉身離開的腳步聲,卻在那聲音逐漸遠去的剎那,冉冬身後一個疲憊的聲音響起,“謝謝。”冉冬愣了愣,此生足矣。
一路上,冉冬始終沉默,趕車的小廝見主子從宮裡出來時的臉色不對,也不敢上前搭話,只得低着頭,趕着馬車回府。
冉冬剛下馬車,便撞見一身水藍色衣裙的妹妹從府裡出來。
“你幹什麼去?”冉冬的語氣裡充滿不滿。
“哥哥,你,你怎麼了?”娥璵顯然被哥哥的語氣震懾到,一時間不敢多說。
“算了,沒事。”冉冬聽到娥璵的害怕,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原是自己的態度太過惡劣,嚇到了妹妹,只得鬆口不管她了。
“哥哥,今日是十五,娘一早就不舒服,便讓我替她去廟裡上個香。”娥璵生怕哥哥因爲誤會而冷落了自己,忙解釋道。
冉冬踏上臺階的腳步頓了頓,心下一鬆,卻也沒說什麼,準備徑自回府。
“不許去!”一個嚴厲的聲音響起,冉冬和娥璵皆一驚,都住了腳步。
“娥璵,回去,上香的事交給府裡的老嬤嬤去就行了,都還未出嫁,整天就想着往外跑,也不知羞!”男子一身官袍,怒斥道。
娥璵一聽當下便沒了面子,只得低着頭抹着眼淚就往回跑。
“大哥,妹妹只是······”冉冬見不得自己從小就最心疼的妹妹受委屈,可偏偏訓斥妹妹的是自己的大哥,也只能低聲緩解道。
“我要怎麼做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娥璵已到婚配的年紀,成天出去拋頭露面還不讓外人笑話我們冉家沒有家教!到時嫁不到好人家,只有自己哭的份兒!”
“大哥說的是。”冉冬知道自己在這個家沒有說話的份兒,也知道妹妹的事也輪不到自己來管,只能不再反駁。
“聽說父親要上奏皇上給你賜婚?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啊?”忽然大哥湊到了自己跟前小聲的問。
冉冬的心猛地一緊,卻也只是抿緊嘴脣沒有說話。
“冉冬,我倒是低估了你,哼!”大哥見半天沒有得到任何答案,只得作罷,只是離開前不忘挖苦一下這個二房生下的孩子。
“啊,對了,”大哥本準備離開,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低聲道,“辰王派人來找過你,我讓管家跟他說你隨父親進宮了。”轉而冷笑一聲,進了府。
冉冬站在原地,雙眉緊蹙,良久,卻只是一聲嘆息。
晚飯的時候,娥璵沒有來,冉冬讓下人送去一些到小姐房裡,夜剛落,他去後院取些東西,路過娥璵的房間,想起白天的事,便輕輕敲了敲房門。
“出去,我都說了我不吃!”房內是娥璵的一聲怒吼。
冉冬愣了愣,想也沒想,索性直接推開了門。
“幹什麼!我都說了我不想吃······”娥璵聽見房門被人推開,更加憤怒,一轉身,便吞下了後半句話,“哥哥。”
“怎麼不吃,不合胃口嗎?那你想吃什麼,我讓廚房去給你做。”冉冬看了一眼桌上未被動過的飯菜,關切的問。
娥璵低着頭,委屈的搖了搖頭。
冉冬知道,是白天大哥的話太重了,一向被寵壞的她是受不了的,便走到跟前,輕輕拍了拍娥璵的肩膀,以示安慰,“行了,別哭了。”
“哥哥······”娥璵再也受不住了,一下便撲進她三哥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大哥也是擔心你,你不要多想。”冉冬輕拍着她的背輕聲安慰道。
“哥哥,我就不明白了,爲什麼我不能隨意出去,爲什麼他們都不讓我見謝廖了?”娥璵抽噎着問。
“謝廖?”冉冬重複着這個名字,是啊,爲什麼,他不過只是一個太醫,一個太醫而已,有必要這樣做嗎?
“哥哥,我那天聽到大哥跟父親說要把我許給辰王,辰王是誰,我不要嫁給他,我不要······”娥璵越說越悲傷,哭得更厲害了。
“辰王?!”冉冬皺緊了眉頭,果然,他們暗地裡還是有勾結。
“娥璵,哥哥會讓你嫁給自己想嫁的人,哥哥不會看着你受委屈的,更不會讓你成爲他們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娥璵似是沒有聽明白冉冬的話,也像是一下被哥哥的態度嚇到,一時愣住了,眼淚只掛在眼角,不再往下落。
“聽哥哥話,你要還想見謝廖,就要好好吃飯,不然沒了力氣,哥哥也幫不了你。”冉冬忽然溫柔下來,輕聲說。
“恩。”娥璵懂事的點點頭,坐在桌邊,拿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