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衝一直站在木樓上,以旗幟爲號指揮。
天已至傍晚,這一仗打了整整一天。土匪們死傷慘重,士氣十分低落。此消彼長,朝廷大軍卻愈戰愈勇。
章衝情急之下,從親兵手中奪了一面棋子,用力搖晃並大聲呼喊:“兄弟們,都撐住。等天黑朝廷就會退兵……”
聲音戛然而止。
喉間驟然劇痛,鮮血飆飛。
章衝動了動嘴,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身體一歪,就這麼從高高的木樓上摔下去,咚地一聲砸在地上,濺起一片灰塵。
所有的野心貪婪慾望,都凝結在章衝死不瞑目的眼中。
“章副將!”親兵們撕心裂肺地狂呼,衝下木樓。
激戰中的土匪們,也被這一幕驚住了。很快,恐慌就如瘟疫一般蔓延。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當家死了,大家都跑吧!”
這些土匪,大多是饑民出身。爲了一口飽飯,被誆哄進了土匪寨。這小半年來不停打仗,死了許多人。
今日朝廷大軍攻勢猛烈,個個身心疲憊肝膽俱寒,本來就人心潰散。章衝這一死,就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土匪們忽然潰散四逃,口中高呼狂喊:“跑啊!快跑啊!”
偶爾有一聲怒吼:“都不準跑,快些擋住寨門。”
這樣的喊聲,很快就被海嘯般的聲浪淹沒。慌亂中,摔倒在地的人被踩踏得五臟六腑出血,不成人樣。
“世子,章衝死了。”
徐十一鮮血奔涌,激動不已:“這一仗,我們贏定了!”
徐靖一箭射死了章衝,心裡無比快意。他捨不得再用這副弓箭,低頭親了親長弓,溫柔得彷彿親吻月牙兒妹妹的俏臉。然後迅疾將弓箭收起,拔出手中長刀,高呼一聲:“隨我殺進去!”
“殺!”
……
“殿下!大好消息!”
太子親兵統領激動地衝進軍帳,狂喜之下,幾乎忘了尊卑有別:“殿下!世子和馮將軍已經平了黑山寨!打了大勝仗!”
原本躺在牀榻上的太子,全身一個激靈,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起身下榻:“你說得是真的?”
“是!”親兵統領的嘴都要咧到耳後了:“世子特意派人回來送信。戰報在這兒,請殿下過目。”
太子驚喜不已,迅疾接過戰報,匆匆看了一遍,高興得笑了起來。
留守軍營的慕容大將軍也衝了進來,從太子殿下手中拿過戰報,看過後,頓時哈哈大笑,笑聲如洪鐘一般:“好!太好了!北海王世子一箭射死了章衝!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靖堂弟天生巨力,身手膽氣過人,天生就是領兵的料。”太子目中熠熠生輝,語氣中滿是驕傲和自豪:“當日我讓他和我一同來冀州,就是料準了他會大展神威。”
慕容大將軍拍起馬屁來也不含糊,立刻笑着接過話茬:“太子殿下有識人之明,用人不疑。北海王世子立此大功,有大半要歸功於殿下。”
太子滿心喜悅,笑着說道:“論功行賞一事,等日後平定了冀州再說。”又迫不及待地問道:“大軍什麼時候能回來?”
慕容大將軍笑道:“這可急不得。黑山寨雖然潰敗,被俘虜了上萬人,還有半數左右的流匪逃出了寨子。接下來就要乘勝追擊,將他們滅得乾乾淨淨。不然,他們會禍害百姓,很快就會捲土重來。”
這一仗是打贏了,不過,離真正的平定匪禍害差得遠哪!
太子失笑:“慕容將軍說的是。是我一時高興過了頭,說了傻話。不管如何,這一場大勝,振奮士氣人心。我這就親自寫戰報,令人送往京城。”
冀州需要一場大勝!
朝廷也太需要一場大勝仗了!
太子殿下原本胸口發悶懨懨無力,此時卻是精神奕奕,提筆寫戰報時運筆如飛,一揮而就。
直至戰報送出軍營,太子殿下依舊精神振奮。
前來爲太子殿下施針的萬太醫,心裡有些不踏實,特意爲太子診了一回脈,才稍稍安了心。
太子心跳遠比常人緩慢,情緒宜平緩不宜過於激動。這幾日,萬太醫一直暗暗後悔,當日真不該一時衝動說了實話。
太子殿下再豁達,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驟然聽聞自己不能娶妻生子不能像尋常少年那樣親近女子,要清心寡慾精心調養才能多活幾年。這對任何一個少年來說,都是一記重擊。
太子這幾日心思重重,怏怏不樂,說話都比平日少得多。
好在這一場大勝仗,實在暢快淋漓。太子殿下終於有了久違的笑容。
……
十日後。
鐵衛營大勝的戰報一路傳進宮中。
御道兩側的百姓,聽聞打了勝仗的大好消息,高興得手舞足蹈呼喊萬歲。百官們暗暗鬆了口氣,滿面喜色。
便是宮中內侍宮人,也人人喜氣洋洋。
幾位尚書大人立刻進宮覲見天子。
結果,在福佑宮外就被攔下了。
馬公公呵呵笑道:“皇上聽聞鐵衛營打了大勝仗,心中喜不自勝。潁川王世子特意前來恭賀皇上,諸位尚書大人且稍候片刻。”
徐靖這個北海王世子,代太子領兵上陣,一箭射死了土匪首領,立了大功。這對所有在宮中戰戰兢兢的藩王世子來說,也是一樁揚眉吐氣的大喜事。
潁川王世子來恭賀不稀奇。稀奇的是,永明帝竟留潁川王世子說話。
永明帝對藩王世子們的騰騰殺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幾位尚書大人各自心中揣度,一同在偏殿內等候。
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戶部尚書按捺不住,低聲發起了牢騷:“一個藩王世子,能有什麼要緊事。皇上竟留了這麼久。”
兵部陳尚書瞥戶部尚書一眼:“這裡是福佑殿,謹言慎行!”
刑部紀尚書咳嗽一聲:“陳尚書說得是。潁川王世子姓徐,是皇室近支,皇上想來是有事囑咐。你我在此等候便是。”
戶部尚書訕訕住了口,心裡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宮中那點污穢腌臢的勾當,當他稀罕說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