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便是過了一個月, 我得出一個結論便是,皇帝不會踏足飛濛軒,而由封妃開始到現在, 來我這套近乎或者生事的妃嬪越來越少, 當然這裡指的是那些品級低的妃嬪, 至於皇后和嵐妃卻是依舊淡淡的, 除了遇見的時候嵐妃依舊會不冷不熱地諷刺我幾句外, 便沒有其他動作,但她們越是平靜,我就越擔心。
這天, 我吩咐鞦韆打點好一切,以生病暫不見任何人爲由, 獨自喬裝溜出了皇宮, 在離彥都買了匹快馬, 便一路狂奔來到了那面湖泊旁,按下隱藏在巨石裡的機關, 然後踏着向兩旁排開的湖水而顯露出來的石階直達血影谷。
穿過谷口,順着記憶中原路返回谷中央的白玉屋,看到屋旁依舊盛放得如火如荼的血影花,來不及細細欣賞,因爲心裡有太多疑惑等着殷希白解答, 拂開水晶珠簾入到屋中, 屋內那幾年不變纖塵不染的桌椅玉牀和書櫃靜靜地躺在面前, 卻沒有看到那個四十不惑深沉霸氣的殷希白, 微微詫異, 然後便看到白玉桌上一張寫了寥寥幾字豪邁奔放字體的白紙,“因事難來, 自行解毒,寒極機關,不可擅入”,我沉吟片刻,這丫的殷希白擺明了不想見我逃避問題,還編了個什麼爛藉口,寒極機關不可擅入,我不就是上次治療的時候往那邊多看了兩眼麼,你這麼心細幹嘛,心細就算了,還要揭穿我,你拽個什麼勁啊,一頓把殷希白踩到地上貶低貶低再貶低的腹誹後,我輕輕呼出一口氣,溫熱的氣息拂過額前劉海,帶出一絲飛揚的弧度,你偏不讓我進,我就偏要進。
這樣打定主意後,我便放下身上包袱,來到那張光滑白皙的白玉牀前,輕輕旋轉牀頭的夜明珠,然後從白玉牀中間開出一道通往地下的門,我毫不猶豫跳了下去,地底的高度不深,我輕而易舉地落地後,便看到前面一方八卦圖樣的石門,繼續按着上次殷希白那樣按動機關,門甫一開,我便進入了一個冰火兩重天的世界,左邊是紅光焰焰溫度極高的炙火極,右邊是冰凌滿地零下溫度的寒冰極,兩極中央是一個白玉臺,人坐在上面就可同時接受寒冰炙火的雙重治療,然後用殷希白教我的寧心訣把混亂的真氣迴歸原位,如此兩個時辰來逼出體內血影殘留的毒素,但我只看了那白玉臺一眼,便朝着右邊寒冰極而去。
寒冰極顧名思義,觸目所及之處全是寒冰,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散發着陰冷幽然的氣息,薄的地方是透明的寒冰凌,厚的地方已然是一片雪白,極內並不深,只一個輕微的小拐彎便可見一方面積不大的空地,一道極盡妖豔的冰門正對前方,門上是用血影花汁浸染的一朵碩大牡丹圖樣,並且順着牡丹輪廓有深深淺淺的刻痕,因此呈現在我眼前的便是一朵栩栩如生妖嬈嫵媚如女子般的刀刻牡丹,充其量說它是美了點妖異了點,但沒什麼特別之處,想起紙上寫着有機關,我便集中心神,仔細地觀察着這道冰門以及旁邊凹凸難分的冰面。
一面提起內息抵禦四處散發的寒氣,一面近距離地檢查這些寒冰,終於在冰門旁的一處冰面上找出了嵌着的一顆白玉珠,用手輕觸,發覺沒什麼異常,然後按着珠面轉動了下,左右轉頭看了看周圍還是沒什麼不同之處,正打算放棄的時候,忽然感覺身體兩側有兩股強勁的寒冰之氣襲來,我急速閃過,心神未定,便看見兩側冰面上分別插了一支寒冰箭,箭身堅固,竟是插入了冰面兩尺深,向後退閃的瞬間,腳尖落地踩到一個圓滑的物體,難道……
唰唰兩聲,又分別從我的前後襲來兩支同樣的寒冰箭,我又一次躲閃,不料卻再一次踩中地下隱藏的白玉珠,於是,機關被觸發。我就這樣不斷地躲閃不斷地踩中機關,好像設計之人知曉闖入者的武功招式及退路一般,每一次躲閃都意味着下一次的開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找準時機藉着冰面的力量飛身出去,在拐彎處站定,轉身看向裡面,已然停止了剛剛轟轟烈烈的保衛戰,牆面上插着的長長短短的箭矢,在片刻後消失無蹤,我下巴幾乎要瞬間跌落,這這這,這是什麼原理?沒有科學依據啊!
無語,垂首,嘆息,乖乖往回走,原來這寒冰極的存活之法就是放棄,唯有放棄一窺究竟的心思,才能平安歸來,不然不是被亂箭活活射死就是累死餓死在裡面,殷希白的警告看來是很有先見之明的,只是這樣一來,我便更加好奇冰門內到底有什麼了。
因着幾乎是不眠不休來回奔波了四天,再加上到血影谷寒冰極走了一遭,又大範圍使用內力,我一回到飛濛軒便累趴下,直接躺倒在大牀上,從白天一覺睡到了晚上,醒來後只覺得全身滾燙頭痛欲裂,撫一撫額頭,明顯感覺自己發燒了,一整天沒吃東西,此刻竟覺得沒什麼胃口,忽然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生病也是不願吃東西,爸爸就說什麼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生病了更要吃東西,吃飽了才容易康復,這樣想着,嘴角露出一絲不知是甜還是苦的笑,便喚來鞦韆準備晚膳。
宮女太監都在外頭,我沒有讓他們進來服侍,只是獨自起身披了一件外衣,有些搖搖欲墜地晃到桌前坐下,提起復古的青瓷茶壺爲自己倒了一杯水,乾涸的口腔一遇到水便瞬間溼潤,感覺稍微好了點,就撐着沉重的腦袋等待晚膳。
不一會兒,就見鞦韆端了一個食盤進來,然後手腳利索地把三盤菜一碗飯一一擺放在桌上,我靜靜地看着她做完這一切,有氣無力道:“你家主子去哪了?”鞦韆是殷希白派來我身邊明則照顧暗則監視我的手下,我知道她有武功,但從來沒有放在心上,此刻問出這句話,也不覺得她會回答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屬下不能干涉主子的事。”依舊是冰冷的聲音,這丫頭也不知以後嫁不嫁得出去,盡是塊千年寒冰的樣,她這樣答言下之意就是不知道,說了等於白說,鑑於我現在這副病懨懨的狀態,我還是決定省下翻白眼的力氣去吃飯,哼哼,等姐姐吃飽喝足了再來腹誹你。
“你下去吧,一會兒幫我喚個太醫來。”本來只是裝病好讓我出宮幾天,沒想到是假戲真做,在古代沒有退燒藥,我又華麗麗地對醫術一竅不通,於是決定尋太醫,先解決掉這個小禍患再和那些姐姐妹妹的後宮妃嬪來一場惡鬥。
吃完飯沒多久太醫就到了,我躺在牀上,放下牀幔,外邊是站着的鞦韆和坐着的太醫,我沒有屏退鞦韆,反正只是發燒而已,讓她知道也沒什麼大不了,咱行事向來光明磊落。
隔着不算厚的牀幔,我看到外面坐着的年邁老太醫,他額頭上赫然寫着四個大字,“我是忠臣”,忍不住想笑,卻強硬地憋在肚子裡,連帶着全身都有些輕微顫抖,老太醫正把着我的脈,此際卻是雙眉緊蹙,我心裡微微詫異,他不會是連血影都能診出來吧,“太醫,本宮這是犯的什麼病?”
“這……”老太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不太敢說,只是額角掛了一滴汗珠。
好吧,姐給你勇氣,你就勇敢大膽地說出來吧,“太醫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見得到了我的肯定,老太醫收回手,站起身恭敬地拱拱手道:“瑤妃這是中了毒。”
中毒?一毒未解一毒又來,怎麼古代人都那麼腹黑喜歡下毒啊,下毒就算了,還要毒我,丫的,此仇不報非我蕭瀾了,“本宮不是隻是單純的發燒麼?太醫這樣說,可知道本宮中的什麼毒?”
“發燒只是小事,微臣給開幾服藥就沒事了,至於這毒,名喚兩雙魂腸斷,是一種致命□□,中毒之人在兩個時辰內會腹中絞痛如腸斷般,最後毀壞五臟六腑而致死,因此又名斷腸散。”
斷腸散?這名似乎似曾相識……腦裡突然一閃而過晚箏的屍體,烏紫的脣,蒼白的臉,是大皇子的斷腸散!壓住心裡的巨大震驚,現在首要目標是解毒,姐的小命危在旦夕啊,“那太醫可有解毒之法?”
“微臣只能暫時以藥輔助鍼灸壓制住毒性,瑤妃中毒時間應該不長,還沒有傷及五臟六腑,但是要完全醫治恐怕還需要一味絳綃赤血。”
“絳綃赤血爲何物?”
“絳綃赤血爲我國血影紅色花瓣中的一種成分,但血影谷難以進入,更別說是拿到血影了。”
“太醫言下之意是本宮沒救了?”聽到太醫這樣說我便放下心來,我體內不正是有血影毒麼,這回以毒攻毒,總算是不枉次毒了。
老太醫聽到我這聲色俱厲的話,嚇得一雙老腿顫抖着撲通跪下,“請娘娘恕罪,微臣是真的力不能及。”
我慢悠悠地從牀上坐起來,擺出一副頗爲威嚴的樣子,“鞦韆,去吧今天本宮用剩的晚膳拿來。”我今天吃的東西不多,想查出毒下在哪裡還是比較容易的。
待鞦韆端來食盤後,我對太醫道:“勞煩太醫幫本宮檢查下這些飯菜是否有毒。”
一番銀針試毒加詳細檢查後,太醫得出了另一個令詫異的結果,“回娘娘,這飯菜裡確實有毒,只是與兩雙魂腸斷相比,少了一味虞美人。”
“兩者有什麼區別?”真TM刺激的後宮生活,一波接一波的驚喜。
“少了虞美人的毒喚爲癡情不醒,中毒之人會失去思考能力,整日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與癡傻兒無異,卻不致死,二者相比,兩雙魂腸斷更爲霸氣。”
癡情不醒與兩雙魂腸斷,很好,一個癡傻一個致死,下毒之人真是有心了,我鬼魅一笑,對老太醫道:“那勞煩太醫再檢查一下桌上水壺裡的水。”
“回娘娘,水中並無任何毒素。”
我沉吟片刻,心裡早已千迴百轉,“那就請太醫爲本宮配置醫治兩雙魂腸斷的解藥吧,至於那味絳綃赤血就不用你管了,還有今日本宮中毒之事不能說出去,否則……太醫應該心裡清楚這些利弊關係,沒事就退下吧。”
等到老太醫離去,我遣退了鞦韆,從牀上下來,卻是徑直倒了杯水悠悠然地喝起來,修長白皙的手上輕輕握着一雙乳白色的象牙箸,脣邊漾起一絲妖異的笑,如果是同一個人要下毒害我,又何必大費周章把兩種毒分開放?那麼便是兩個人所爲,一個想害我變癡傻而在晚膳裡下了癡情不醒,而另一個明顯聰明多了,只需在筷子上塗抹虞美人,等我吃飯時便可把兩種藥混合在一起,從而中了兩雙魂腸斷,然後在兩個時辰後腸斷而死,好一個借刀殺人之計,看來此人已然知道有人想下毒害我,如果真是大皇子的斷腸散,那麼皇后……而另一個人,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