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並不傻,本來之前馬伕人對自己那和善的態度,讓他以爲這馬伕人至少不該是自己的敵人。可是現在見同來的四人卻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這四人分別是兩個老翁一個老嫗還有一個和尚,當先一對老翁老嫗騎着相同的駿馬,若不是白頭銀絲、滿臉皺紋還真有那麼點神仙眷侶的意思。另一個老翁就有點奇葩了,人家都是騎着高頭大馬,他卻弄了條小黑驢,縮成一團形貌顯得非常猥瑣。最後一個……又是和尚!
“真是夠了,怎麼又來了一個禿驢!”凌笑翻着白眼嘆道。
喬峰眉頭微皺,這幾個人的到來他是真的沒想到,平時本就很少來往何況幾人年事已高已經少管江湖閒事,如今卻齊齊到來!
雖然疑慮但出於禮數喬峰還是當先迎上,“太行山沖霄洞譚公譚婆賢伉儷駕到,有失遠迎!”接着又對那和尚抱拳道:“竟然連智光大師都來了,喬峰之事讓衆位費心了!”這算是一句試探,看看這幾人究竟是敵是友。只見智光和尚眼神坦蕩,微微嘆息輕喧佛號,不再言語。
喬峰心中一沉頓了下又對那縮成一團的老翁道:“恕在下孤陋寡聞,不知這位前輩是?”
那老翁聞言一個翻滾從黑驢上落下,身形展開竟是個七尺老漢!這老漢並不回答喬峰問話,只是深情款款的望着前面老嫗,道:“小娟!過的可好?”
他這無禮的舉動讓喬峰一時間有些尷尬,按說身爲前輩這武林中的禮數當更加重視纔對,可這不管不顧全然我行我素的樣子讓衆多武林中人紛紛搖頭。
喬峰心胸寬闊倒是不甚在意可凌笑不幹了,倒不是說他有多小心眼,但其早就看這幾個老傢伙不順眼了!武林中人敬你們是前輩,但凌笑自問可不是什麼純正的武林中人。小爺不慣着丫挺的!
“這猥瑣的老不死叫做趙錢孫,不過真名什麼的大哥還是不要計較了。一個貪生怕死到連爹孃賜予的姓名都能捨棄的人,咱們還是不要太當回事了!”凌笑充滿輕蔑的叫聲從後傳來。
喬峰微訝,自己這個義弟有官府背景,東西兩廠和錦衣衛甚至六扇門都混得開!論消息靈通自己是拍馬不及,既然他能如此說當是不假。果然再看趙錢孫的臉色已經扭曲,雖然怒意橫生卻不發一言,正像是說中了他的痛處。聯想凌笑所說不由有些瞧不起。
誰知前面那老嫗不幹了,向着凌笑怒道:“你是哪裡來的小毛孩子?竟敢如此詆譭我師哥!”叫罵着竟擼起袖子想要上來撕扯。
凌笑怪叫一聲樂道:“呀呵!真有活擰了的!老子是欽差大臣,你敢碰我一下,我會很開心的將你弄死!然後將你師哥和老公送下去陪你,對了,你還有沒有什麼兒女?我做次好人,送你們一道團聚!”
現場嘈雜的環境突然一靜,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看着凌笑,之前丐幫衆人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卻原來真正的煞星在這呢!瞧這殺意凜然的樣子,好像巴不得譚婆動手似的。
譚婆僵在原地臉色難看之極,一股讓其汗毛倒豎的危機感猛然襲來,好像再向前踏出一步真的會死!
“哼!小娟,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只不過是朝廷鷹犬而已,有什麼可神氣的!”趙錢孫將譚婆拉回來安慰道,而譚公卻冷哼一聲不發一言。
這個世界與所有的武俠小說中一樣,武林中人嚮往自由對於投靠朝廷的人不屑一顧,雖然凌笑將氣運揭露之後有所改觀,但這種思想一時間還扭轉不過來。
凌笑陰陰一笑,看着人羣中不少的鄙視眼神,也不在意道:“那你可要小心了,我這朝廷鷹犬很可能一言不和就追殺你到天涯海角哦!”
趙錢孫一哽,冷哼一聲吶吶不言。
喬峰見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雖感動於義弟爲其打抱不平但這畢竟是丐幫的繼任大典,不爲自己光爲丐幫的顏面也該打個圓場。
“今日是我丐幫選幫主的大喜之日,衆位何必動怒,不知幾位前輩來此所爲何事?”喬峰和氣道。
“先夫不幸亡故,小女子只有自怨命苦,更悲先夫並未遺下一男半女,接續馬氏香菸……”馬伕人突然下了轎子,她的語氣悲慼聲音清脆,甚是動聽。尤其見她梨花帶雨的樣子更是博得一衆武林中人的同情。
只是凌笑這一撥人早就有了準備,如今見此更加印證了林仙兒之前解說,真的是最後登場啊!
喬峰心有疑惑卻不知該如何接話,但見馬伕人續道:“小女子殮葬先夫之後,檢點遺物,在他收藏拳經之處,見到一封用火漆密封固的書信。封皮上寫道:‘餘若壽終正寢,此信立即焚化,拆視者即爲毀餘遺體,令餘九泉不安。餘若死於非命,此信立即交本幫諸長老會同拆閱,事關重大,不得有誤。’”
馬伕人說到這裡,杏林中一片肅靜,當真是一針落地也能聽見。喬峰眉頭緊皺,原來源頭在這裡!
只聽她又道:“小女子情知事關重大,本想去求見幫主,但當時幫主與諸位長老有急事要辦,故才自作主張請出了徐長老主持大局,也幸好如此纔沒讓其看到!”說着望向喬峰,那種羞憤之意,讓喬峰一陣莫名其妙。
不過喬峰也不甚在意了,今天這明顯是個策劃已久的陰謀,就像義弟所說,連出場順序都安排好了!回想之前衆人相處,想必除了執法傳功兩位長老,其他人都在演戲吧!暗歎口氣,微微心寒!
徐長老輕咳一聲道:“此事說來曲折,老朽當真好生爲難!”這兩句話頗有些蒼涼之意。他慢慢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鄭重道:“這封便是馬副幫主的遺書了。大元的祖父幾代都是丐幫中人,他的筆跡我最是熟悉。這信上的字,確是真跡。而且馬伕人將信交給我時,信上的火漆仍然完好。且當時有衆多武林同道在座,若各位有疑可向太行山鐵面判官單兄求證。”
這時,人羣之中走出幾人,當先一位大漢道:“不錯,當時在下正在徐長老府上作客,親眼見到他拆閱這封書信!”
衆人聞言點頭,都覺這徐長老做事嚴謹滴水不漏!
凌笑卻很不屑的切了一聲,“徐長老,你怕是老糊塗了吧!你丐幫馬副幫主死於非命,他的遺書又有那種奇特的吩咐。如此重大事情你卻當着個外人拆信,還好意思說什麼求證!”
杏林之中又是一靜,別看凌笑這像是渾水攪事的,但仔細一想還真是那麼回事。
只聽凌笑又道:“還有你馬伕人,即知事關重大,怎麼能在有外人的情況下拿出書信!我看你也是醉了!”
那大漢微愣解釋道:“我只是看了信尾的一個署名罷了,並沒有偷看內容!”
“是嗎?那你個打醬油的跑出來幹嘛!滾蛋!”凌笑撇嘴罵道。
那大漢一怒厲聲道:“閣下咄咄逼人,難道不將我泰山單家放在眼中?須知行走江湖早晚有一天要還的!”
凌笑就喜歡這種挑釁的,將事鬧得越大越好,也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你們這幫鼠目寸光的傢伙將喬峰逼走的,丐幫未來的衰落你們就是罪魁禍首!
不嫌事大的一笑道:“你是哪根蔥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我既然認了喬峰當大哥,那麼今天在場有哪些人與其做對,做弟弟的當然應該一一記在心裡!”說着頗有深意的看了看衆多武林中人,尤其在馬伕人、全冠清等人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現場再次一靜,喬峰這回可沒有再打圓場,他算是明白了!今天他當真是滿目皆敵,只有這義弟一人才是真心爲了自己,一時間感動異常!
徐長老也有些尷尬,憑良心說,喬峰此人當得英雄二字,只可惜!
“喬峰兄弟,你意下如何?”
喬峰沉默一下點頭道:“徐長老請繼續吧。”
徐長老接着道:“其實這封信並非大元所寫,但寫這封信的人究竟是誰,此刻我卻不便言明。徐某在丐幫七十餘年,近三十年來退隱山林,不再闖蕩江湖,與人無爭,不結怨仇。我在世上已爲日無多,既無子孫,又無徒弟,自問絕無半分私心。我說幾句話,衆位信是不信?”
丐幫衆人都道:“徐長老的話,有誰不信?”
喬峰道:“徐長老但說無妨!”
“此事事關一位英雄豪傑的聲名性命,老朽卻不可貿然行事,所以找來與寫信之人頗有淵源的譚氏伉儷來請教。這才知道了其中的一切原委曲折。當真可伶可惜,可悲可嘆!”說着徐長老滿臉落寞的看了看仍是一頭霧水的喬峰。
徐長老又道:“據譚婆說,她有一位師兄,於此事乃是身經目擊,如請他親口訴說最是明白不過。相信大家也都猜到了,正是趙錢孫先生了。”
誰知趙錢孫聽聞此言,轉身就跑,“小娟!你不能這麼害師哥啊!”哭叫着轉眼間就到了十幾丈外,但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譚婆好似早有所料,一個跳躍就攔在了他的身前,揪着他的耳朵拽了回來,“只是讓你說出真相,哪裡害你了!你總是這樣沒有擔當,若非如此我當初也不會……不會……”說着竟開始微微哽咽。
趙錢孫見到譚婆哭泣頓時心痛無比,苦道:“別哭,別哭,我說就是。”
一邊譚公看得醋意橫生本想跟着大鬧一番,但徐長老知機的快一把拉住了他。這時智光大師突然開口了,“阿彌陀佛,當年之事於他來說便如噩夢一般,你們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徐長老道:“智光大師德澤廣初,無人不敬,近十餘年來早已不問江湖事務,今日佛駕光降,實是丐幫之福,在下感激不盡!”
智光道:“徐長老折柬相召,老衲怎能不來,何況此事事關天下蒼生氣運,自當奉召!”
喬峰聞言暗歎口氣,雖早知智光大師很可能也是反他的,但真正聽其說完還是頗受打擊。而凌笑則撇撇嘴,這智光也是個不敢承擔的孬貨,但他至少比趙錢孫與玄慈要好!他一心修佛用善果在彌補過去的罪孽。
智光和尚的名頭在武林中並不響亮,丐幫中後一輩的人物都不知他的來歷。但喬峰、六長老等卻均肅立起敬,知他當年曾發大願心,飄洋過海,遠赴海外蠻荒,採集異種樹皮,治癒浙閩兩廣一帶無數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兩場,結果武功全失,但嘉惠百姓,實非淺鮮!
趙錢孫一聽,忙叫道:“當年雁門關外亂石谷前的大戰,智光和尚也有份的,你來說吧!”
智光聞言臉上一片悲慼,嘆道:“殺孽太重,殺孽太重!此事言之有愧,何必再提呢?”
徐長老道:“本幫副幫主慘死,而有一封涉及此事的書信,若不追究,馬副幫主固然沉冤不能得雪,敝幫也有土崩瓦解之危!”
凌笑卻暗自冷眼看着一切,這是絕對的歧視啊!憑什麼不追究喬峰身世,馬副幫主就不能沉冤得雪了?你們這是認定人是喬峰殺的了,沒有證據也認定了!
智光聞言看看喬峰,無奈搖頭,“說的也有道理!”看着周圍無數武林同道,心知此事一說自己便會身敗名裂,但還是深吸口氣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般緩緩道:“三十年前,中原羣豪接到訊息,說是有遼國契丹高手要偷襲少林寺,想將寺中秘藏數百年的武功圖譜一舉奪去……”
智光很有講故事的天賦,隨着他的話語衆人臉色不住變換,直到說到他們將衆多遼人士兵殺死後突然一頓,深深的看了看喬峰道:“這些遼兵的實力稀鬆平常,我們雖然高興但也有些起疑,這時遠處又來兩騎,卻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服飾也比之前遼兵華貴的多!而那女子卻是一少婦,懷中還抱着嬰兒。那大漢一見滿地死屍便朝我們呼喝,但我們都不通遼文卻是聽不懂。”
喬峰莫名其妙的聽着,怎麼也想不明白這跟自己有何關係,見智光又有停頓忙問道:“那之後呢?”
智光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用一種近乎顫抖的聲音說道:“那人看似不甚兇惡,只是露了一手功夫便將我們都震住了,他竟是一個宗師!我們做夢也沒想過一個宗師會幹出到少林搶經的事,衆人殺出血性一擁而上。不料那人似乎不擅戰鬥,總是束手縛腳的。衆人興奮異常見他被人纏住便分出人手去對付那婦人,誰料那少婦竟不通武功,只一劍就被斬斷了一條手臂,嬰兒跌落頓時沒了聲音,跟着一刀便被砍去了腦袋!”
衆人大驚,這不合理啊!去少林的高手怎麼會是個普通人?
卻見智光接着道:“對此我們也是一陣驚疑,這時那漢子雙眼登時紅了,原本英氣的臉龐霎時間好似修羅!如今想起他的眼神還心有餘悸,只見他簡單幾招間便將兩位兄弟的腦袋摘了下來,這時我們才知,之前他是手下留情了!戰鬥很快,我們二十一人接連慘死,沒人能夠接住他五招!鮮血潑濺,頭顱橫飛,我當時被嚇的厲害,再還沒反應過來時便被他擊倒,但那漢子好似已經沒了殺人的興致,或者說哀默大於心死!他將衆人擊倒後兀自大哭,之後抱起嬰屍對着帶頭大哥一陣喝罵。帶頭大哥當然怒目而視,卻見那漢子仰天咆哮,接着用短刀在山峰的石壁上刻起了字。”
智光的話音剛落便聽凌笑冷道:“是不是人家向你們嚴厲的控訴,並且以死明志了!”
智光微微一驚,接着苦笑道:“想不到連一個後輩都能猜到的事,可笑當時我們一衆自認人中龍鳳的武林豪傑卻想不明白!那漢子寫完之後正如這位少俠所說,抱着嬰屍跳崖自盡了!”
衆人一怔,議論紛紛,看向智光以及趙錢孫的眼神也有些不對了,能讓一個宗師高手悲苦的跳崖自殺,這該是多大的冤屈啊!
誰知事情峰迴路轉智光又道:“當時我們驚懼不定,突然間‘哇哇’兩聲嬰兒的啼哭,跟着黑黝黝的一件物事從谷中飛上,正好落在汪幫主身上。嬰兒啼哭不止,原來那嬰兒竟是暫時閉住了氣並未死去!想是那漢子發現孩子沒死,不忍讓其與自己共赴黃泉,便將孩子扔了上來!”
“然後呢?”喬峰追問。
“此事甚爲蹊蹺,所以我們並沒有加害那嬰兒,但我們檢查屍體時發現少了一具,只當掉落山谷,如今看來當是你了!”智光看向趙錢孫道。
趙錢孫苦笑道:“其中一具屍骸活了轉來,自行走了,至今行屍走肉,那便是我‘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衆武林同道聞言不禁充滿鄙視的看向趙錢孫,什麼活轉過來?怕是裝死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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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光又道:“我們之後找了遼國馬販翻譯石壁上的刻字,才知道,不光十七名兄弟死得冤枉,就是那些士兵和契丹人夫婦也是萬分對他們不起!”
“那石壁上寫了什麼?”
“爲什麼對他們不起?”
“你倒是說啊!”
智光搖搖頭還沒說什麼,就聽凌笑又道:“吵什麼啊!你們的腦袋裡都是坑嗎?這還想不明白,肯定是人家小兩口根本就不是什麼賊人卻讓他們給錯殺了!對也不對?”
智光無奈點頭,這已經很明顯了,他既然說出來便不怕承認,誰知凌笑突然語含鄙視道:“其實你們那十七個兄弟死的並不冤枉!”
智光聞言臉色大變,忙問道:“何以見得?”
凌笑看看衆人望向他的目光哼道:“有一句話說的好,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看你言語中極力維護那位神秘帶頭大哥,想必其在武林中定然德高望重吧。但我想說,你們這一幫所謂高手正是被這麼一位豬隊友給坑了!”
(這一段總算過去了,都是大家知道的原因,但又不能太快的一筆帶過。如今寫完輕鬆不少,明天劇情會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