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拂過林間讓樹葉沙沙作響。明明是不見半點月光的叢林深處卻出奇的能夠看清每一棵樹的紋理。
凌笑輕輕撥開擋住前路的樹枝,踩着滿地的落葉緩緩向前。沒有嗚呼鬼泣也沒有冷厲的破空聲傳來,就像是敵人已經忙着下崗再就業去了,徒留下空蕩蕩的廠房在這獨自哀傷。
凌笑滿心彆扭的等了好久,可無論是身爲武者的預感還是男人的直覺都告訴他,這裡太平的很!
繼續向前走着,繞過一顆三人環抱的大樹,眼前豁然開朗。一切顯得那麼突兀讓人心裡不自覺的一緊。
“我擦!這傢伙就算要弄幻境也該用點心吧!這麼大片墳場哪有突然出現的道理,至少在遠處也該提前露點輪廓吧。”凌笑撇撇嘴道。
他的眼前是一片龐大的墳場,大到形成了一座小山!無數墓碑一排排一列列的整齊分佈在各處。
一股寒風吹來,顯得無比滲人。偶爾蒸騰的霧氣讓附近顯得如真似幻,綠熒熒的鬼火不時飄蕩。恐怖氛圍做到了十成十!
凌笑還是不屑的切了一聲,“都知道這片墳地有問題了,誰還會無聊的進入。”說着轉身打算離開。
剛剛啓動的身形卻猛然一頓,發現之前的叢林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墓碑!
凌笑嘴角一抽,“好吧,你都這麼賴皮了,那我就做一回無聊的人。看看你能在這片墳地裡玩出什麼花樣。”
腳步愉快的向前走着,那一塊塊墓碑就像是逛街時瀏覽的一家家店鋪。凌笑的臉上充滿了探究與期待。就是沒有半點恐懼。
他自從擁有了陰陽眼的能力之後便特意去過一次墓地。真正的墓地是有許多鬼魂的。那些鬼魂在怨氣散盡之前大多不會離開固有範圍。直到進入輪迴爲止。而眼前這半隻鬼都沒有的墳地只能讓他感覺到虛假。
“不知道會不會在墓碑之上發現自己的名字,這個哽當初看恐怖片時可沒少見,要是再從墓地裡爬出個女鬼就更好了。最好是那種美豔絕倫又七孔流血的!只可惜這裡沒有電視機,不然可以從那裡往外爬。”凌笑不停嘀咕着,就像是呼應他的話般,天上突然露出一輪明月,皎潔的月光直泄而下,照在每一塊墓碑之上。墓碑猶如鏡子般反射出柔和的白光。其上字體變的清晰可見。
凌笑一樂,還真是讓我看名字。頗爲好笑的隨意挑了塊墓碑看去,之前還渾不在意的臉色如今卻陡然一肅。
墓碑上不是他的名字,也不是與其同來的任何一個武林同道的名字,那上面寫着“馬六之墓”!
凌笑靜立半晌,將視線輕移,相鄰的另一塊墓碑上寫着“馬寧兒之墓”。
眉頭漸漸擰在一起,緩緩前行依次看過去,“馬欣之墓、馬叮噹之墓、馬大龍之墓……”一個個馬氏族人的墓碑整齊排列到很遠。
走了不知多久,墓碑上的名字終於發生了變化。“項華強之墓”!凌笑一頓,那個被飛刀插死的小強一晃而過他的腦海。接着向前走。“項燕之墓、項伯之墓、項少龍之墓……”一個個項氏族人的墓碑同樣延綿到很遠,直到凌笑再次發現了一個墓碑纔算停下,“項槐之墓”!
凌笑有些凝重的雙手抱胸,這算是向我示威嗎?敵人打算進行三光政策啦?
搖了搖頭,無法理解敵人的奇葩想法,索性繼續向前走着,也不再看那些墓碑。你愛幹嘛幹嘛,要是沒點新鮮的我只會鄙視你!
行不多久,一間建在墳地旁邊的小木屋映入眼簾。
凌笑樂道:“總算有點變化。”期待的向前走去,連腳下的步伐都快了不少。
小木屋很簡陋,就是那種山間獵人偶爾住宿的樣子。
凌笑並沒有進入其中,因爲在小木屋前孤零零的立着兩個墓碑,有別於其它墓碑,這兩個墓碑前的墳坑竟然空空如也。
凌笑皺眉望向墓碑,“馬小玲之墓、馬小虎之墓”,又是兩個從未聽過的名字。
搖了搖頭也不在意,輕輕推向小屋房門,推不開!以凌笑的力量竟然推不開,那就只有一種解釋了。這間小屋毫無意義,所以是虛幻的自然推不開。
“這麼說真正有意義的只是這些墓碑!”
……
窈窕的身姿,一如既往的白色紗裙,在黑夜之中仍然顯得無比優美。柳生雪姬追隨在凌笑的身後。心中是無比驚訝,上次在濟南之時他還被姬無極逼的束手束腳。如今再見竟然練成如此詭異的輕功。
遠處的凌笑與黑衣人越來越快,幾個閃爍就失去了蹤影。柳生雪姬無奈停下,回頭看看已經有些鬧成一團的小山村想了想又向之前的方向追去。
柳生雪姬前腳剛走,一道俊逸的身影便悄然落下。卻是同樣追出的姬天放!
“輕功不錯。”淡淡誇獎一聲起身繼續追上。
柳生雪姬並沒有追出多遠便看到了凌笑,只是此時的凌笑有些奇怪,在一片固定的地方不停來回轉着圈子,眼神飄忽左看看右瞧瞧,嘴裡還不停的罵罵咧咧。
柳生雪姬並沒有貿然靠近,身爲武者有許多東西是無法理解的,比如說鬼打牆!
武士刀輕輕出鞘,心中卻充滿猶豫,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凌笑未來會是一個很棘手的敵人。如今正是一個消滅他的最好時機!只是,腦海中卻不停閃過那霸道絕倫令人驚豔的一劍!
“這麼好的對手,若是就這麼殺了,有些可惜!”玩味的聲音突然自身後響起。
心中一驚,柳生雪姬暗怪自己思考的太過投入,竟被人摸到了身後卻仍自不知。轉過頭凝重的望向姬天放。“你一直在跟着我。不知有何賜教?”
姬天放看了看仍在繞着圈子的凌笑。淡淡道:“賜教不敢當,能夠跟我舅舅過招的高手如何敢說賜教。最多算是相互切磋罷了。”
提及他的舅舅柳生雪姬心中微沉,看來其是報仇來了!也不多話,手中武士刀一橫道:“姬無極前輩的武功的確令人佩服,閣下不知如何呢?”
姬天放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柳生雪姬,“難怪江湖人稱柳生家出了一個武癡!對於決鬥之類的事還真是直白啊!不過在決鬥之前卻是有件事想要問問。”
“什麼事?”
“我弟弟可是死在了你的手上?”姬天放的話平淡如水聽不出半點情緒,就像在說的是個陌生人。
柳生雪姬微微皺眉,“你想爲他報仇?”
姬天放微笑搖頭。“你不要誤會,我確實疼他。但並非因爲他是我弟弟,只因爲他是姬家的一員。我絕不允許其死的如此窩囊。”
“關於你弟弟我並不想多說,若他不來惹我也不會釀成那種下場。”柳生雪姬一直沒有正面回答姬天放的話,因爲她也不敢肯定姬隆究竟是怎麼死的。當初她們將姬隆扔給凌笑,本是想給其製造點麻煩,誰知那個吳之榮竟然無能到被凌笑當場處死。最後姬隆的行蹤就成迷了。如果不是妹妹氣憤到將姬隆閹了的話,她倒是很肯定其是死在凌笑手中。
姬天放聞言眉頭一挑,笑道:“我弟弟的德行我最清楚,憑你的姿色足以讓他失去理智。不然也不會害的我舅舅跟着失蹤。”
“哼!失蹤?這麼長的時間沒有聯繫。怕是已經凶多吉少。也只有你們姬家的人還抱有希望。”
“不,不是抱有希望。而是還沒找到遺體。其實就我個人來說,找不找的到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誰殺了他?”
“這有什麼區別?”柳生雪姬奇道。
“區別在於我不是爲了所謂無聊的親情爲他報仇,我更在乎姬家的尊嚴不容褻瀆。姬家不缺他一個宗師,但任何挑釁姬家的人都要付出代價。”姬天放淡淡道。
“所以你今天才會跟上我嘍!”
“不,老實說,你在刀法上的天賦雖然令我驚歎,但還不夠資格讓我特意跑一趟。”說着望向仍然一臉迷茫的凌笑,“真正讓我在意的是他。自從我舅舅和弟弟出事之後,就仔細的看了看關於他的情報。雖然家族裡的那些老傢伙正眼都看不上他,但我卻認爲他會是姬家未來的勁敵,所以才利用報仇的藉口接下了這次任務。”
柳生雪姬轉頭看了看正因爲什麼而破口大罵的凌笑,低頭沉思,如果姬天放認爲凌笑會成爲姬家的大敵,那麼自己就應該救他。而且兩人之間還有一場早就約好的決鬥沒有履行。似乎於公於私自己都沒得選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在你心中也許姬家的尊嚴高於一切,而在我心中卻不允許自己的對手被人如此輕易抹殺掉。”武士刀輕輕斜指地面,玉腕翻轉刀刃上一點寒光閃爍。
姬天放的面色嚴肅了不少但還是一副玩味的笑容道:“看來你對自己很有信心,也罷。正好我弟弟很喜歡你,就送你下去陪他吧!”
吟!
姬天放立劍於地,緩緩自鞘中拔出寶劍,隨着劍刃的露出一陣清唳的劍鳴暮然響起。
柳生雪姬面色一正,劍意!一種還沒接觸就讓她感覺到皮膚刺痛的劍意!
刀刃輕揮,那股鋒銳頓時被一陣冷意驅散。
姬天放輕笑道:“在這樣的天氣若是能看見雪花倒也不白走這一遭。”
沒有高手間的惺惺相惜,沒有對比耐性般的互相瞪眼。姬天放話音剛落便是一道璀璨的劍光射來!
恍若白晝,所過之處青草紛紛斷裂。柳生雪姬身形疾轉避其鋒芒,刀刃急揮舞出漫天刀光。只是這一閃之下卻是失去了刀意那一往無前的霸道。
姬天放嘴角輕笑,身軀緊隨劍光飛奔,面對漫天刀光竟是一劍劈下!
這一劍霸道十足,竟是將所有刀光全部劈散。柳生雪姬眉頭微皺。寒冷的刀意悄然散開讓方圓數丈地面全都上了一層青霜。
叮叮叮!
刀與劍的交擊越來越快。兩人像是完全調換了一般。明明手中握着劍卻將刀道的霸道發揮的淋漓盡致,明明雙手拿着刀卻將劍道技巧施展到了極限。
寒冷,鋒銳!
兩種不同的武道不停交織,四周空間因爲冷熱空氣的不停交織竟產生了一個不停旋轉的冰雪風暴。
雪花越來越多,劍光越來越盛!表面看去兩人半斤八兩,但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所有飄落的雪花竟然都被無一例外的劈成了兩半!
……
凌笑雙手抱胸,彆扭的東遊西逛。這片幻境也就那麼回事。除了一大堆墓碑外也沒啥新鮮的了。他現在思考的是如何脫離這片幻境。
就在鬧心的快要把頭髮薅光時,一陣寒意悄然及身。
凌笑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心中卻是有些期待,難道是敵人要動手了嗎?只是等了好一會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因爲緊隨寒意而來的是一種無與倫比的鋒銳,這是劍意,一種他從未體會過的劍意。很單一、不帶任何情緒,但正是因爲不帶任何感情才能將劍本身的鋒銳發揮到極致!這是一種與天外飛仙全然相反的劍道,倒是與西門吹雪的無情之劍更加相似,只是西門吹雪的劍中還有一股源於劍神的驕傲,他的劍意中卻有些別的東西。致使其有失純粹。
眨眨眼好奇的向劍意交織處望去,只可惜看到的只是空空如野的墳地。輕嘆口氣。無奈的揉揉太陽穴。不管是誰跟誰剛上正面了,總之這都爲他指明瞭脫離幻境的方向。凌笑所要做的只是向那裡直衝,一直到衝出幻境爲止。
當然,幻境會自動扭曲你的感官使你偏離方向,但再厲害的幻境也無法扭曲某些定律,比如說慣性和引力。
凌笑大喝一聲對着地面一記重擊,轟,碎石飛濺大地被翻起了好大一塊。雙手將一塊足有半人大的土石舉過頭頂,對着劍意發源處狠狠擲了過去。
土石很理所當然的偏離了目標,不過凌笑的目的達到了,騰起的身形緊貼在土石之後於空中滑行了很長一段距離。
眼前景物不斷後退也不斷變化,陰森的墳地變成了青草遍地的曠野,濃密的森林也變成了遠處清晰可見的山村輪廓。
剛剛落地,凌厲的風壓陡然傳來,凌笑轉過頭來想要感謝一下幫助自己脫出幻境範圍的好心人。卻發現一道道恐怖的刀光劍氣將附近地面割的千瘡百孔。
本來道謝的打算頓時丟到了九霄雲外,臉色凝重的看着那片肆虐的冰雪風暴。
不用說,這凍死人的刀意除了柳生雪姬就沒第二個人能使。至於那股鋒銳的劍意也能猜到是哪個傢伙。畢竟這次來的武林中人雖然帶劍的不少,可能使出劍意又是這種劍意的真就沒幾個,而跟他或者柳生雪姬有仇的怕是隻有姬天放了。
傳過來的風壓越來越強,凌笑皺着眉頭後退幾步,運足目力向冰雪風暴之中望去。
飛旋的雪花中柳生雪姬腰肢扭動,雙臂持刀隨着飛雪輕舞,整個畫面有一種唯美的意境。讓凌笑不禁感到一陣陣驚豔。而姬天放的劍招則更加直接有效,一刺一挑,一撥一撩,明明都是簡單至極的動作,卻劃出了一個個近乎完美的軌跡,總是能準確切中柳生雪姬的弱點,使她不得不中途變招。
凌笑有些驚訝,看來這個姬天放跟他那個草包弟弟完全不同啊!竟然能將柳生雪姬逼到這種程度,話說他根本好像沒用全力啊,不然怎麼還能保持臉上那燦爛的微笑!
嚓!嘶!
一聲清晰的摩擦被他敏銳的察覺到,在那不斷飛舞的雪花中一片白色的輕紗飛散開來。凌笑皺眉看着柳生雪姬的肩膀,香肩外露在劍光與刀光的映襯下顯得暈人眼目。
凌笑嘆了口氣,雖然柳生雪姬在劍刃及體的一瞬間躲開了,但她已經輸了!再打下去就只不過是拖延時間,結果不會改變。
凌笑正在想該怎麼插手,卻聞柳生雪姬突然悶哼一聲,血花隨着劍刃拖動飛濺,於半空被寒冷的刀意凍結成冰,看着是那麼妖異悽美。
兩道身影陡然分開,姬天放一個旋身微笑站定,而柳生雪姬卻噔噔噔後退幾步來到凌笑身邊。左邊肋部一道三寸長血口在她雪白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哦?你竟然能夠脫離那片幻境,倒真是難得。”姬天放微微驚訝道。
凌笑撇撇嘴,“只是隨手而爲不值一提,說起來還要感謝你們。若不是你們爲我指明瞭幻境的邊緣距離,我也沒那麼容易脫身。”
姬天放看看一邊碎裂的土石恍然笑道:“這倒是一個破解低級幻境的好方法。”
“過獎,天色不早了,咱們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慢走不送。”說着一把拉住柳生雪姬的手就要轉身離開。
柳生雪姬沒有反抗,凌笑只覺她的手無比冰冷,甚至連肋間的血口也有冰碴出現。頓時便明白,她在用自己的刀意驅逐體內那肆虐的劍意,此刻怕是不能再打了!
“我若是你就不會將後背對着我。”
姬天放狀似隨意的話語讓凌笑身體一頓,無奈轉身望着依然微笑的姬天放道:“真的非打不可?”
“打是肯定要打,但我要先問你一句話,我弟弟可是你殺的?”
凌笑微愕,想了想義正言辭道:“我可以發誓,他身上那一刀真不是我砍的!”
姬天放疑惑的看着凌笑,他的直覺告訴自己,凌笑並沒說謊。這麼說真正殺死弟弟的還是那閹割的一刀。
身邊柳生雪姬當然聽到了凌笑的話,明知道自己姐妹被他坑了卻苦於對抗體內劍意不能說話,只得翻了個白眼。
姬天放點點頭道:“我相信你,身爲一個劍客確實不會用刀做那種事。”
凌笑一樂,“別說的那麼肯定啊!那一刀雖然不是我乾的,但不代表我不會用刀。”說着輕輕撫摸柳生雪姬的玉手。
柳生雪姬心中一驚,雙手下意識的閃躲,武士刀便被凌笑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