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了半天,楊笑笑這纔算搞明白這個丁有糧的心態。
不過,搞明白這一點的楊笑笑,心裡頭卻完全沒有任務完成的那種輕鬆感。
就她現在打聽到的這些,丁有糧的肺腑之言,真正想法,她敢去跟萬一鳴說麼?
完全沒法說。
怎麼去說?
難道告訴萬一鳴?我們不信任你?我們覺得在你心中就是一枚棋子?我們要謀求更多的保障?
楊笑笑很清楚,一旦自己把今天這番對話原原本本告訴萬一鳴,迎接他的必然是萬一鳴氣急敗壞的翻臉。
哪怕是不現場翻臉,萬一鳴也必然不可能再給她好臉色看。
失寵那是完全可預見的。
當然,楊笑笑還可以選擇摘掉自己,單說丁有糧的心態。
可這能糊弄得過去麼?
這事只要攤開來講,就不是丁有糧一個人的事。
萬一鳴又不傻,他難道不會想,丁有糧是唯一一個這麼想的人麼?
你楊笑笑是不是也這麼想?
以萬一鳴的性格,一定會問,丁有糧這種說法,你楊笑笑是不是很有共鳴?
楊笑笑即便否認,那也得萬一鳴能信肯信才行。
多疑如萬一鳴,哪怕表面上信了,心裡會不留下芥蒂?
以後在他身邊,楊笑笑一句話,一個舉動,只怕都得小心翼翼。
江躍顯然也拿捏準了楊笑笑患得患失的心態。
知道她在萬一鳴跟前戰戰兢兢的現狀。
“楊小姐,這是一個很殘酷的現實。你有一萬種不喜歡我的理由,但是,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其實有共同利益,我們有結盟的基礎。”
“結盟?”楊笑笑驚呆了。
她怎麼都想不到,對方居然會提出這麼大膽的要求。
“如果你不喜歡結盟這倆字,也可以認爲這是報團取暖。”
楊笑笑陷入遲疑當中。
她雖然只有十八歲,但社會經驗其實遠超一般的學生。
待人接物那點戒備心還是有的。
本能就覺得,眼前這個比她至少大二十歲的中年男人,是不是別有用心?
當她這個念頭轉過之後,先前兩人的對話又一次在她腦海裡不斷回溯。
尤其是對方指出的那些殘忍的現實,讓她根本沒有嘴硬的本錢。
“楊小姐,你不用現在就給出答案。人和人之間建立信任,也不是這三言兩語就能完成的。當你哪天意識到跟我確實有共同利益的時候,再找我也不遲。只希望那時候,我們都還活着吧……”
這當然不是江躍的本意。
抱團取暖也好,結盟也罷。
其實不過是江躍試探楊笑笑的手段罷了。
歸根結底,他是要亂楊笑笑的心境,讓她產生危機感,然後趁機獲得她的信任。
如此這般,江躍才能開口打聽,打聽他想要的信息。
否則,說一千道一萬,哪怕再怎麼誘導,以楊笑笑對萬一鳴死心塌地的程度,肯定是騙不出什麼重要信息的。
必須激發楊笑笑的危機感,讓她產生同病相憐的共鳴感,讓她真正意識到二人之間有共同利益,這纔有希望挖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所謂的不用現場給出答案,其實是江躍欲擒故縱而已。
楊笑笑明顯是猶豫了。
若非她對萬一鳴確實死心塌地,她的心理防線早該崩塌。
不過眼下,江躍已經可以感覺到,楊笑笑的防線開始鬆動。
果然,楊笑笑咕咕咕又喝了一口水。
美眸盯着江躍,彷彿要將他看透似的。
“丁處長,爲什麼要找我結盟?跟萬少混的人很多,你們圈子裡應該有更多適合的選擇,爲什麼偏偏是我?”
“他們?”江躍不屑地笑了笑,“都是一些被眼前富貴矇蔽了雙眼的人,冢中枯骨,不足與謀。”
這相當於變相誇了楊笑笑。
至少楊笑笑是這麼理解的。
“這麼說,我比那些人更值得你選擇?”
“楊小姐千萬別低估自己的價值,也就是萬少這個人不懂珍惜,他但凡對你看重一些,你絕對可以成爲他的賢內助。可惜,萬少他沒有這個福氣。只把你當成一個工具人。”
這話無疑又戳中楊笑笑的點。
楊笑笑最大的不甘就在於此。
明明自己是珠玉之姿,可萬一鳴卻偏偏拿她當瓦礫頑石。
雖然這個丁處長長相平庸,性格嚴肅,確實不是楊笑笑喜歡的玉面小哥哥,可這些話終究讓楊笑笑產生了一種被人欣賞,被人理解的欣慰感。
“丁處,你該不會欺負我年紀小,專挑好聽的說吧?”
“在萬少面前,我都不會說違心話,楊小姐覺得自己面子比萬少更大嗎?”
楊笑笑一想也是。
這個丁有糧,哪怕是在萬一鳴跟前,也並非一味阿諛奉承。
“那你說的報團取暖,到底是什麼意思?”
“核心問題還是自保。”
“具體怎麼操作?”
“我需要楊小姐的內部消息,楊小姐也需要我分析外部的局勢變化,分析形勢變化,找準應對策略。”
楊笑笑淡淡道:“丁處,這聽起來不太公平。我的內部消息,都是乾貨,很值錢的。你的外部局勢變化,難道我自己打聽不到?自己不會看?不會分析?就算我不會,我家裡人,我身邊人,難道都不會?”
“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你在萬少的身邊,你看到的角度,跟我們基層的角度是全然不一樣的。你父母同樣如此,他們都是星城高官,位置太高,難免不接地氣。有些事,你們同樣當局者迷。楊小姐,你有沒有考慮過,你自己的定位問題?”
“怎麼說?”
“以我看來,楊小姐的定位,應該是——即便某一天萬少不在了,他們照樣離不開你。那樣的話,你纔算獨當一面,纔算真正活出了自己,纔算有真正自保的本錢。否則,你永遠只是萬一鳴跟前的一片小綠葉,你凋零了,很快就有人可以頂上。”
這個假設很誘人。
楊笑笑要說不心動,那是假的。
可是,萬一鳴不在,怎麼才能活出自己?怎樣才能讓自己不可或缺?這可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實現的事。
“丁處,你說了這麼多,我怎麼覺得還是畫大餅?”
“那隻能說,楊小姐還是心氣不足,或者說,楊小姐對花瓶的角色已經非常滿足,沒有更多的進取心了。”
“可惜,你別忘了,花瓶雖美,可卻經不起磕碰。稍微一點磕碰,輕則缺角,重則支離破碎。”
“丁處,嚇唬我的話,你已經說的夠多了。你想要合作,並不是完全沒得談,但我需要誠意,需要乾貨。”
“乾貨?楊小姐需要什麼乾貨?”
“丁大處長能提供什麼我感興趣的信息?”
“楊小姐,可聽過霄山這個名字?”
楊笑笑聞言,頓時面色一變,驚疑不定地看着江躍:“你……你哪何處得知這個名字的?”
“看楊小姐這個反應,果然楊小姐是知道的。”
楊笑笑不解道:“沒理由的,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這應該不是你能接觸到的層面啊。”
“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所以我說,楊小姐缺乏我們基層的視角。我們知道的消息,楊小姐卻未必知道。”
“那你還知道什麼?”楊笑笑忍不住問道。
“我還知道有一位嶽先生……”江躍意味深長,故意說一半留一半。
楊笑笑果然大概吃驚,看着江躍的眼神,明顯變得複雜起來,多了幾分凝重。
“山嶽,山嶽……楊小姐,難道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楊笑笑嘆一口氣:“你都知道了,我還說什麼?”
“不,楊小姐肯定知道些我不知道的,比如我這批物資,到底去往何處?”
“丁處,我發現你這個人,很不簡單啊,我們都低估你了。你知道嶽先生,肯定也猜得到這批物資去了哪裡,又何必明知故問?”
“猜測跟實錘終究還是兩碼事。”
“不錯,這批物資就是嶽先生要的,嶽先生背後有個組織,他們最近正在收羅各種物資,尤其是醫療物資。丁處長,你是怎麼知道這個組織的?”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我不但知道霄山,還知道袋鼠、共工、滄海這些名字。楊小姐呢?”
“我不知道那些,我只知道霄山就是嶽先生,嶽先生是一道橋樑,萬副總管跟那個組織之間的聯繫,是靠嶽先生搭建的。”
“想不到萬一鳴居然能告訴你這些……”
“他纔不會跟我說這些,這都是我暗中觀察摸索到的東西。”
江躍心中暗喜。
實錘了,從楊笑笑口中說出這番話,無疑是實錘了。
雖然主政這邊,一直都在懷疑,萬副總管跟謝輔政,跟那個地下組織一直有來往,甚至關係密切。
江躍自然也有此猜測,可直到此刻,這一切纔算是真正實錘了。
嶽先生果然就是那個霄山。
而嶽先生就是萬副總管跟那個組織之間的一座橋樑!
江躍正要趁熱打鐵,進一步套取有用信息。
忽然耳畔傳來一陣劇烈的火警聲,酒店的火警警報忽然間瘋狂地響了起來。
楊笑笑驚訝地站起身來:“起火了?”
“出去看看。”
大家對火警的反應顯然都很快,各個房間的人不斷涌出來,紛紛朝逃生通道逃竄。
楊笑笑道:“一鳴還在樓上!”
江躍道:“他又不是三歲孩子,作爲嶽先生親手調教的學生,區區二十樓哪裡難得倒他?”
“可是……”
江躍也不阻攔:“你真想上去找他,我不反對。就怕到時候她反而嫌你累贅。”
如果真是起火,逃生關頭,別說是她楊笑笑,就算是萬一鳴的親媽,他都未必會帶。
這個傢伙關鍵時刻永遠最愛自己。
如果她楊笑笑成爲累贅,被放棄絕對是毫無懸念的事。
想到這裡,終究還是自己小命更加重要。
楊笑笑一念之後,也跟着迅速從安全通道撤離了。
江躍所在的樓層不高,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地面一層。
起初,江躍還以爲警報誤響,可很快就發現酒店十三樓的位置,一片濃煙滾滾,早有明火竄出窗外。
竟是真着火了。
而且火勢還不小。
這火勢,要是用火焱符助興一下,一定會更加壯烈。
不過江躍到底沒有那麼狠。
面對這麼大的火勢,安保級別再高也不管用,專業不對口,現場也不可能有專業的消防隊伍等着。
只能盡全力疏散人羣。
最讓主辦方頭疼的是,很多大人物,都安排在比較高的樓層,安排最優越的房間。
而這些都是在十三樓以上的。
這可真是要了人命。
一樓大堂門口,大量安保人員,全副武裝擋在門口。
已經逃到地下一樓的人,都想逃出大廈,可面對層層武裝人員的阻攔,他們根本走不了。
“搞什麼啊?這麼大的火勢,還不放行?”
“就是,難道大人物沒出來,我們都不許走嗎?”
“你們什麼意思啊?快讓我們離開!”
面對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現場這些人雖然都是星城有頭有臉的傢伙,可也沒有人膽敢硬剛。
但隨着逃下樓的人越來越多,質疑聲自然也越來越大。
主辦方這邊也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有人不得不站出來解釋:“各位,稍安勿躁,火勢一下子蔓延不到底層。這火是人爲縱火,先前大家就已經知道,有不明身份的人混入白楊大廈。這時候如果大家一窩蜂出門,對方勢必混在人羣中逃出去。”
“這還不簡單?覈驗身份啊?來的時候覈驗身份,出去時難道就覈驗不了嗎?”
“就是啊,總不能把大夥都擋在這裡活活被燒死吧?大夥的車還在地下停車場呢!”
“放行,放行!”
羣情洶涌之下,主辦方也有些扛不住壓力。
這些人都是星城有層次的人物,最重要的是,都是萬副總管這條線上的人物。
得罪個別兩個倒無所謂,要是都得罪了,這不是毀萬副總管的根基麼?
無可奈何之下,主辦方這邊,只得開始人工覈驗身份。
越來越多的人擠到一樓,覈驗過關的人,個個都瘋狂往地下室去。
火還沒燒屁股,車是不能不要的。
江躍跟楊笑笑也很快通過身份覈驗。
楊笑笑決定到門外等萬一鳴,江躍自然是去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