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道:“我老了,她要想弄鬼,未必弄不了呢。”說完卻見蘇蘭心作勢又要跪下,她連忙道:“好了好了,從來了我這裡,你跪幾回了?十七八歲的孩子,膝蓋單薄,萬一跪壞了,還不知道博兒怎麼怨我呢。”
蘇蘭心整個人都懵了,面前一幕怎麼就這樣詭異呢?太后看見她這個模樣,不由對宮嬤嬤笑道:“你看看,都說她冰雪聰明,難得看見她這般呆頭鵝的樣子。”
接着又轉過頭對蘇蘭心道:“行了,你回去吧,哀家知道這事兒不怪你,我只找博兒算賬。”說完笑眯眯道:“好叫你知道,我們皇家的人雖然至高無上,卻也都是明辨是非講道理的,該你背的鍋你逃不過去,不該你背的也不會隨便就栽在你頭上。”
“那……那我回去是準備自梳明志?還是出家當尼姑啊?”
蘇蘭心是真傻了,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所以一句傻話就這樣脫口而出,聽得太后和宮嬤嬤都翻了白眼,這是兩人已經十多年沒有做過的動作。
“什麼都不用準備,回家呆着吧。”太后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想真是的,平日裡看着多聰明的孩子,這會兒怎麼竟連一點弦外之音都聽不出來了?還問出這般傻話。
蘇蘭心迷惑地撓撓腦袋,但終究沒敢細問,不用做尼姑已經算是逃過一劫,萬一問惱了,太后維持原判怎麼辦?自梳明志她不怕,但做尼姑,她是一千一萬個不想啊。
一直到出了宮門,蘇蘭心才隱隱約約有些明白太后的念頭,不過她卻說什麼也不敢相信:就這麼過關了?那可是太后,這件事可是關係到皇家顏面名聲的,齊博要娶自己,那貨親口說的,要讓自己做睿王妃,不是睿王府的側妃甚至妾室,太后……她真的弄清楚了嗎?
正想着,忽然就聽身後一道急切聲音傳來:“如何如何?皇祖母怎麼說的?”
蘇蘭心一回頭,就見齊博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此時正兩眼放光地看着她。
“你還敢說?”蘇蘭心咬牙看着這貨,四下裡看看,發現宮門前除了兩眼正視前方的衛兵外,並沒有其他人,於是一拳頭敲在齊博胳膊上,生氣道:“你不是說你都搞得定嗎?不是讓我儘管放心的實話實說嗎?”
“怎麼?難道生了什麼變故不成?”齊博立刻緊張了:“皇祖母怎麼說?”
“太后讓我去做尼姑,自梳明志都不行。”蘇蘭心想到太后當時冷漠的樣子,那會兒靠着一股倔強勁兒硬撐,此時纔有後怕從心頭涌起,心有餘悸之下,再也忍不住,眼淚就成串掉了下來。
齊博起先還以爲愛人是和自己開玩笑,此時見蘇蘭心落淚,這才慌了神,手足無措道:“別哭別哭,到底怎麼回事?你細細說給我聽。皇祖母……皇祖母一直很喜歡你,我和承平仔細分析過,就差這最後一關,她沒有不被你收服的道理啊。”
“承平?葉世子?”
蘇蘭心
用手帕擦了擦眼淚,擡頭看着齊博,卻見他一點頭:“是啊,就是他,你不會已經把他忘了吧?這才過幾天吶?江雲那天還說要請你我去他們的別院做客呢,別院都是承平一手佈置的,那貨可得意了。”
“你找誰不好偏找他商量?他自己的事情還弄得一團糟呢,江雲那會兒恨不得讓他死你忘了?如今世子夫人還在江南望眼欲穿,這種連自家後院都搞不定的人,你找他商量,你怎麼想的?”
齊博嘆氣道:“這不是沒辦法嗎?其實我也是集思廣益,太子母后那裡都問過了,可他們都是與我太過親近之人,我生怕他們關心則亂,所以才又找了江雲和承平,你別看承平自家後院有些糟糕,這傢伙早些年卻也是風流情聖來的,又會哄太后和母后歡心,按照我們的推論,理應萬無一失啊。”
他說完,見蘇蘭心沉着臉不說話,便連忙安慰道:“無妨,你先回家去,千萬別想着真去做尼姑,我去找皇祖母說話,就算她不答應幫我和父皇說情,也得先讓她把這亂命給收回去。”
“你打算怎麼和太后說啊?”蘇蘭心有些好奇,卻見齊博把胸膛一挺,沉聲道:“還能怎麼說?事到如今,只能破釜沉舟,我就告訴皇祖母,你若做了尼姑,我就做和尚去。”
蘇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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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是怎麼做事的?今兒新娘子這頭髮不能全梳上去的。”
穿着大紅衣服,鬢角插着喜慶紅花的喜婆匆匆忙忙走進來,一眼看見荷香正將蘇蘭心的劉海用梳子蘸着桂花油抿上去,以至於那一大片胎記全都露了出來,不由厲聲喝斥了一句。
“啊!”荷香嚇得一哆嗦,卻見蘇蘭心平靜擡眼,淡淡道:“是我讓荷香梳上去的,有什麼問題嗎?”
“哎呀這怎麼可以,姑娘難道沒看見……”
喜婆後半句話在蘇蘭心銳利的目光中嚥下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這個……新娘子的頭髮還是放下來的好嘛。”
“我可是問過大嫂了,據說出嫁那一天,頭髮都是梳上去的。”蘇蘭心微微一笑,然後看着荷香道:“繼續吧。”
“這……這怎麼能行呢?大姑娘,其實這出嫁的新娘子也有把頭髮放下來的,這個……蘇老爺特地讓我來,就是怕你們有些規矩不懂……”
“你若是還想賺今日的賞錢,就最好不要擡出我爹來壓我。”蘇蘭心冷哼一聲,她知道蘇天茂怎麼想的:事情都走到這一步了,他真的是差一步就可以登天,萬萬不可以在此時功虧一簣。而這醜惡胎記簡直就是自己的原罪,只怕這喜婆子早被蘇天茂耳提面命,讓她無論如何要看着自己,今天說什麼也不能讓這胎記露出一星半點,不然晚上洞房,睿王爺一掀蓋頭,直接嚇坐在地上,然後退婚,那蘇家真是要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不過她不會按照蘇天茂的意願來。齊博不是說他喜歡自
己嗎?說無論自己是什麼模樣,他都想和自己白頭偕老。既如此,她自然不會委屈自己,別的新娘子如何打扮,她就要如何打扮。
喜婆顯然是被蘇蘭心這句話震住了,想要反抗,但看到對方端坐在那裡,想到這個即將成爲睿王妃的女人絕不是自己一個喜婆子能夠對抗的,於是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下,滿懷哀怨看着那經過裝扮越發明豔照人,卻也襯得額頭胎記更加醜陋的奇葩女人。
蘇老爺,這可不是我不盡力,實在是你家大姑娘太沒有自知之明。嘖嘖,睿王妃,就依着她這個脾氣,怕是不久後便要被休回來吧。
喜婆憤憤不平的在心裡怨念着,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荷香終於替蘇蘭心描畫完了,此時蘇蘭傾也穿着一身簇新衣裳跑進來,快活來到蘇蘭心面前,癡迷看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大姐姐,你今天真漂亮啊。”
“是嗎?”
蘇蘭心微笑看着蘇蘭傾,卻見她忽然紅了眼圈,喃喃道:“可是……娘說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大姐姐入得是王府,從此後,只怕咱們再見的機會很少了。”
“不會的。”
蘇蘭心拉起四妹妹的手:“你忘了姐姐我是大夏的女官嗎?王爺也答應過我,就算過了門,也不會讓我侯門深似海,我還要和他一起辦案呢,所以啊,這個孃家我隨時可以回來,你和荷香她們呢,也可以隨時過去王府找我玩,王爺說過,睿王府沒有那麼多的臭規矩。”
“真的嗎?”
蘇蘭傾興奮了:“我和荷香還有姐姐們真的可以隨時去找大姐姐嗎?王府不會把我們趕出來?”
“誰敢趕走你啊?你可是大理寺卿的女兒。”蘇蘭心呵呵笑,用手颳了蘇蘭傾的鼻頭一下,忽聽外面鞭炮齊鳴,接着外面有人高唱道:“花轎已到門口,新娘下樓了。”
大紅蓋頭從上而下,矇住了蘇蘭心所有視線,哥哥揹着她走下繡樓,接着還要拜別父母,對着努力說教的父親嫡母,她半點感覺都沒有,心中只有憤怒:這樣的日子,自己的生母卻不能說一句話,這算是什麼狗屁規矩?
拳頭不自禁握起,就在這時,只聽一個熟悉的清朗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姨娘放心,小婿一定會好好照顧蘭心,今兒是我們大喜日子,您別隻顧着哭,上去和蘭心說兩句話吧。日後若是想她了,就派人過去說一聲,或是她回來,或是您過去,這都是盡有的。”
因爲憤怒而緊繃着的面無表情的一張臉猛然就鬆懈下來,下一刻,兩顆淚珠滾出眼眶:她逃不脫世俗禮法的束縛,但好在她身邊還有一個肆無忌憚的人,可以爲了她無視禮法,對自己生母說一句暖心的話,也只有這個人,能夠明白她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情,因爲……他是她的愛人。
當月姨娘的聲音響起時,蘇蘭心已經是淚流滿面,她擡起手,摸索着握住生母的手:無需多言,齊博已經說了所有她想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