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齊博,蘇蘭心回到房間,就見微雨和落花都奇怪看着她,她看了看自己,納悶道:“幹什麼這樣看着我?可是身上有什麼不妥當之處?”
微雨笑道:“姑娘怎麼還回來了?剛剛二姑娘雖然被六皇子一句話就羞得跑了出去,可她之前可是來報信兒的,說是請姑娘去老爺太太那裡用飯,奴婢想着,這會兒只怕肉已經烤上了。”
蘇蘭心淡淡道:“原來是因爲這個。十六年都沒和他們一個桌子吃飯,我樂得清淨自在,如今爲什麼要改變?她們要我改我就得改麼?”
落花見自家姑娘又犯了執拗勁兒,正要勸說兩句,就聽蘇蘭心擡手道:“落花不必多說,你要說什麼我都知道,別費勁了。你和微雨兩個去廚房,讓王家娘子挑好肉包上十幾斤帶回來,順便再帶一份兒烤肉的工具,回來時順便去請張姨娘和大哥荷香過來,咱們也一起吃頓烤肉。”
落花小聲道:“請了張姨娘和大少爺荷香,那大奶奶請不請?”
蘇蘭心哈哈一笑:“大嫂?她若看見我,只怕滿心裡都是想把我撕了吃肉,哪裡還吃得下去什麼烤肉?算了吧,好好兒一頓飯,我也不想倒盡胃口。”
落花“撲哧”一笑,搖頭道:“姑娘說的雖然刻薄,卻也是實情,大奶奶如今真是恨死您了,可惜沒有用。不過奴婢去了那裡,總不能就這樣說吧?得想個合適理由才行。”
蘇蘭心冷哼一聲:“想什麼合適理由?她不是懷孕呢嗎?說是這些日子吐得厲害,所以連門都不出,今晚上又何必例外?”
落花連忙道:“這怎麼能當真呢?誰不知道大奶奶是讓姑娘戳穿了麪皮,沒臉出來見人,這會兒用這個理由,倒好像故意給人家難堪似得。”
蘇蘭心道:“你這丫頭今兒怎麼這樣死心眼?什麼難堪?這叫將錯就錯,又叫借坡下驢。你就去請大哥哥和荷香,大嫂那裡,管她生不生氣呢,又不是我說幾句好話,請她吃一頓飯她就不生氣了。”
落花一想,可不是這麼個道理?因不由啞然失笑,遂和微雨兩個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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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你還羨慕我,誰知轉眼間,大姐兒就有了這樣運氣,你看看如今府裡,有一個算一個,哪個不是說你祖墳上冒了青煙的?”
太陽剛剛升起來,張姨娘就來到月姨娘這裡,昨晚受了人家招待,所以今兒一大早起來做了幾樣精緻點心,這會兒趁熱送過來,也是一份兒大敬意。
月姨娘從不是驕矜的人,知道這是張姨娘有意結交示好,兩人都是在彭氏淫威下戰戰兢兢二十年,平日裡便是同病相憐,所以忙把人迎進來,命丫頭上了剛得到的好茶,聽張姨娘這樣感嘆,她才嘆口氣道:“可不是?我也從沒想過,養她十六年,如今竟然能得這樣的光彩。”
張姨娘左右看看,見屋裡沒有別人,便小聲笑道:“可笑太太昨兒晚上還打發二姑娘過來,也不想想那位是什麼樣的人物,怎麼能把二姑娘三姑娘看在眼裡?真真是貪心的連點分寸好歹都不知道了。”
月姨娘搖頭道:“老爺太太向來是這樣的人,也不足爲奇。大概太太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一大早打發人來,說今天禮佛,不用我去請安,你也收到了這樣的消息吧?”
張姨娘連忙點頭,又聽月姨娘道:“實話說,兩位姑娘是不用妄想的。若是日後真的老天保佑,那一位能多往咱們家來走動兩次,倒該讓大少爺多見見,大少爺如今是舉人,許是將來就高中了呢?到那時,六皇子肯在吏部那裡說句話,大少爺的出身也就有着落了。就考不上進士,憑着舉人這個功名,京城這麼多衙門,哪裡還找不到個容身之所?”
張姨娘聽得眼睛發亮,連忙陪笑道:“什麼大少爺?你是長輩,那孩子在你面前也從沒擺過什麼少爺架子,你這麼說,倒枉費了他一片赤子之心,以後就叫福哥兒,我也是這麼叫他的。實話說,你說的是正理,只是這孩子卻還有一股傲氣,如今正在發憤,說明年一定要高中杏榜呢。”
“福哥兒是個肯上進的,不像咱們那位二少爺,整日裡只會鬥雞走狗,尋花問柳,雖說有幾分子歪才,可那詩詞歌賦的歪才有什麼用?老爺太太還把他當個寶貝似的捧着,只怕將來未必能有什麼出息呢。”
二少爺蘇增祿就是彭氏的兒子,在府裡一向飛揚跋扈,自然不會將兩房妾室放在眼中,所以這會兒月姨娘和張姨娘說的投機,忍不住就私底下腹誹了幾句。
正說着,就見蘇蘭心走進來,看見張姨娘,便行禮笑道:“姨娘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張姨娘連忙站起身還禮,只聽月姨娘笑道:“剛剛還說呢,你是長輩,她小人兒給你行禮是應該的,你還的哪門子禮?沒的倒折了她。”
張姨娘笑道:“連六皇子都誇讚的人,那就是天上仙子下凡,我這卑賤身份,哪裡就能折了她?”說完便又問蘇蘭心道:“大姑娘,你今兒個可還是要往新平侯府去?”
蘇蘭心點頭道:“是啊。不過不着急,六皇子昨天走的時候,說是今日會請太醫過來給姨娘看看腿,到時候和他一起過去。”說完看見桌上點心,便笑道:“在外面聞見這酥皮餡餅的味兒,我就知道是姨娘過來了,果然不錯。”
張姨娘笑道:“這是我今早起早做的,現在還熱着呢,姑娘喜歡,就趕緊吃。怎麼就知道是我?平日裡我也常打發荷香送點心過來啊。”
蘇蘭心笑道:“若是荷香,哪有在姨娘房裡陪着說話的道理,自然是送完點心就去我那兒了。所以我知道這次來的是姨娘。”
一句話說的張姨娘和月姨娘都笑起來,張姨娘便對
月姨娘道:“難怪這一次新平侯府的事,六皇子會來找大姑娘,果然是個水晶玲瓏心肝,阿彌陀佛,你這是前輩子燒了什麼高香?這輩子竟能得御醫過來爲你看病。”
月姨娘便道:“等一下六皇子要過來,你看咱們這屋中許多女眷,怎麼招待?不如將福哥兒叫過來,他怎麼說也是舉人,如今老爺不在家,可不就數他了。”
張姨娘臉上立刻便添了驚喜的笑容,喃喃道:“這……這個好嗎?我聽說二少爺也在家,是不是也請他……”
“請他做什麼?我一早起來,就聽小丫頭們在外面說,天矇矇亮的時候纔回來,不用說,這也不知是去哪裡野了,這會兒怕是早睡下了,即便叫醒了,迷迷糊糊過來,還不知是什麼輕浮無行的模樣,豈不是讓六皇子看輕了咱們家?”
這話也只有蘇蘭心敢說,月姨娘和張姨娘是萬萬不敢說的,哪怕心裡都十分贊同。因張姨娘便起身回去,不一會兒,果然就見蘇增福過來了,看見蘇蘭心,這憨厚舉子就有些忐忑地小聲道:“妹妹不是不知道,上次因爲荷香的事,我很是魯莽了一回,只怕六皇子心中不知怎麼鄙視我,這會兒叫我過來招待他,別惹他不高興,再得罪了人家。”
蘇蘭心嘆了口氣,知道蘇增福還不明白張姨娘和自己的意思,這大哥文采是好的,人又刻苦認真,唯有一點讓人憂慮,就是太過方正,這一點從先前爲了荷香跑去找蘇天成的事就可以知道。
因便正色對蘇增福道:“雖然魯莽,卻也說明大哥哥是有情之人。如今您已經是舉子,不要總在房裡刻苦攻讀,該應酬交際的,也要學一點。那八股文章不過是官場上的敲門磚,真正到你做了官的那天,要依靠的還是這些應酬機變能力。”
蘇增福愣了愣,旋即就明白了,不由變色道:“怪不得,我說奇怪,怎麼母親非要讓我過來幫着招待六皇子,說你們女眷不方便。我還想着妹妹不是和六皇子很熟識嗎?原來卻是爲了這個,不行,如此鑽營投機的作爲,非君子之道,妹妹,我先告辭了。”
說完就要拂袖離去,卻被蘇蘭心一把拉住,只聽她跺腳急着道:“這叫什麼投機鑽營?不過是和六皇子認識一番,說幾句話而已,人家覺得你有才華,日後纔會提攜;若覺得你不堪大用,任你舌燦蓮花也沒用。這都是靠真才實學的,怎麼就叫投機鑽營?”
“應酬交際難道不是投機?”蘇增福皺着眉,卻見蘇蘭心好笑道:“大哥哥,你真是讀書讀呆了,又不是讓你去拍馬逢迎,更不是叫你行賄送禮,你以爲做好官兩袖清風就行了?你看看史書,歷史上多少清正廉明的官員,就因爲太過剛直,最後沒爲百姓做多少事,他自己倒先死了,有的甚至還帶累了全家。我敬佩大哥哥,卻絕不希望你變成這樣的人,你不是說還要給荷香姐姐一生平安幸福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