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抱着什麼心思,總之大夥全都默契的放慢了手裡面的進度,默不作聲的朝衛紅旗的方向瞟,想看看會不會發生點啥事。
倒是郭衛東抹了抹頭上的汗,輕咳了一聲說道,“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啊,剩下的種子還多得很呢,早一天種完,大家也早一天安心。”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郭衛東本來也不清楚衛建民和秀兒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更是不知道從什麼角度來評判。
不過,站在衛紅旗的角度,他也完全能夠理解衛紅旗爲啥會反對這門親事。
但理解歸理解,郭衛東還是覺得這件事情,得讓他們自己來處理。
本來也就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談得攏就談,談不攏就散夥,也沒別的什麼好說的。
況且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分下來的蘿蔔種子還沒有播種完畢,他這幾天急得火燒火燎的,就算有心去管這件事情,也沒這個精力了。
福姐蹲坐在田坎邊上,目不轉睛的盯着秀兒看。
卻見秀兒始終低垂着頭,默默拿着籃子裡面的種子,走到了離衛家人較遠的一個地方,開始幫忙打下手。
離得近的幾個人開始竊竊私語。
“我怎麼瞧着秀兒像是剛剛被人打了一樣?”
“我看就是,那李有德是個啥人,咱還不清楚嗎,一個當爹的男人,還得靠秀兒出來上工,要我說,秀兒也是真不容易。”
衆人看着秀兒的眼神都有些同情,畢竟在這個年頭,人們對弱者本來就抱有更多的憐憫。
看到世界上有人比自己過得更加悽苦,心裡難免會覺得慰藉。
事實也的確是這樣的,秀兒這姑娘長得白淨,幹活也利落,脾氣也溫順。
如果不是攤上李有德這麼個爹,婚事肯定是不會愁的。
雖然大傢伙嘴裡說着衛紅旗是不是有點不近人情,但是說白了,如果這事兒攤在了自己的頭上,他們肯定也不會願意,和李有德這樣的人,染上什麼關係的。
這年頭大家的日子過得都很艱難,誰不是拖家帶口努力的往上爬的。
像李有德這樣的親戚,只會變成自己的拖累。
秀兒一個人站在邊上,倒是顯得身影有些落寞起來。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樣的秀兒,福姐的鼻子忽然就有些發酸。
她好像從秀兒的身上,看到了從前自己的影子。
以前在李春花和魏老二的家裡面討生活的時候,她又何嘗不是這麼小心翼翼的呢。
可是她運氣好,能夠遇到疼自己愛自己的衛家人,而秀兒現在還身陷苦海之中,等待着有人能夠解救她。
福姐覺得,自己應該幫幫秀兒和衛建民纔是。
雖然她也聽不懂,衛建民那天和自己說的什麼愛情饅頭的理論,但她看得出來,和秀兒在一起的衛建民,整個人的身上都是有光的,他和秀兒在一塊兒是快樂的。
福姐想的也很簡單,若是她,當然也想和讓自己快樂的人在一起。
她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就是最快樂的,如果有人不讓她和家人在一起,她肯定也會覺得難過的。
而福姐不想讓衛建民和秀兒難受。
可是,要怎麼幫助秀兒和衛建民,這也是個問題。
福姐犯了難,雙手撐在下巴上邊,眨巴着眼睛看着秀兒的方向。
想了半天,她還是覺得應該團結大家的智慧,於是神秘兮兮的拉着衛學文三兄弟,來到了不遠處的大樹蔭下邊。
衛學文一看福姐這神秘莫測的樣子,就覺得她肯定是又想到了什麼點子,連忙主動湊過來問。
“咋了,你想到啥了?”
福姐謹慎的瞧了一眼他們身後。
衛家父子還在賣力的幹活,沒人注意到他們,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們有沒有覺得,秀兒姐姐和三叔這樣好可憐啊?”
衛學文託着腮幫子,思索了片刻,和兩個弟弟對視了幾眼,然後全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昨天他們也都看見了,自家的三叔和爺爺差點鬧翻了臉,他們也不知道事情的複雜性。
不過小人書和隊上搭的大棚戲也沒少看,這出在民間故事裡面,那叫“棒打鴛鴦”呢。
“可是,我娘說了,這件事情不讓我們小孩子摻和。”
衛學文想到了林美娥的告誡,頗有些忌憚的說到。
福姐撅起了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睜得溜圓。
“可是三叔平時那麼疼咱們,要是連咱們都不幫忙的話,三叔可就真的是孤立無援了。”
幾兄弟面面相覷一番,知道福姐說的也是沒錯的。
衛建民自己還沒有結婚生子,所以把他們幾個小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常常會弄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來逗他們開心。
看着衛建民現在賭氣絕食,他們心裡也都挺不是滋味的。
衛學武咬了咬牙,一臉豁出去的樣子說道,“福姐說得對,三叔平時最心疼我們幾個,我們不能辜負他,福姐你有啥主意,我全都聽你的。”
兩兄弟見他率先這麼說了,也都遲疑的跟着點頭,“對,我們全都聽你的。”
福姐心裡倒還真是有個主意,只是暫時也不知道靠不靠譜,只能先說出來讓大家一起參謀參謀。
幾個小腦袋圍在一起,嘀嘀咕咕說了好大一會兒。
眼瞧着太陽也快要落山了,新開墾好的地裡面也全都種上了蘿蔔。
看着溼潤的土壤,郭衛東心裡的石頭也算是落了地。
只希望後面不要再有啥天災人禍,讓這一批蘿蔔趕緊長出來,讓大傢伙趕緊過上有飯吃的日子。
郭衛東說了些類似於感謝的場面話,便招呼着讓大家各回各家休息了。
衛家父子扛着農具慢悠悠的走在前面,幾個小孩子也慢吞吞跟在後面,嘴裡還在輕聲嘀咕着什麼。
衛建業耳朵尖,回過頭問道,“你們幾兄妹在討論啥呢?這麼熱火朝天的?”
幾人齊刷刷的搖頭,“沒啥,在說算術題呢。”
福姐的聲音最是脆生生的,再加上那雙黑漆漆的墨瞳滿是誠摯,衛建業也沒多想什麼,欣慰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