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笳天不怕地不怕,如果非要雞蛋裡面挑骨頭,找一個讓她忌憚的人,那非潘清莫屬!
潘清和程笳同年,比程笳還小一個月。至德十四年,也就是潘清十歲的時候,曾隨母親程賢回金陵省親,相比潘清[的]文靜乖巧,活潑愛鬧的程笳就像只渾身是泥的猴子,怎麼看都沒有個正形,至於潘清得到了程家長輩的多少讚揚,作爲參照的程笳就得到了程家長輩們的多少喝斥。
從此程笳就記住了潘清,以至於之後的幾年裡她還一直都耿耿於懷,時不時地在周少瑾面前絮叨潘清幾句。
而這次程笳和潘清見面更是讓兩人之間勢如水火——嫺靜大方的潘清讓程笳的母親姜氏每天都要嘮叨程笳幾句“你看人家清兒,怎麼就那麼聽話懂事,你還是做姐姐的,就不能學着點”,程笳爲此沒少給潘清使絆子,偏生潘清看上去溫溫柔柔的,卻生了副七竅玲瓏心,程笳不僅沒能讓潘清出醜,反而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差點被姜氏禁足。
周少瑾前世也曾偏幫過程笳。
好在]潘清頗有胸襟,覺得她年紀還小,並沒有放在心上,該怎麼對待她依舊還是怎樣對待她,倒讓她生出幾份愧疚來。
她因此勸了程笳幾次,程笳不僅聽不進去,還覺得她這是背叛,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理睬她,直到程賢帶着一雙兒女離開程家回了潘直的任上,兩人才和好如初。
今天是四月十一,算算日子潘清他們也應該到了。
程笳以後恐怕再難有清靜的時候了!
不過,她這世肯定不會像前生似的毫無原則和理由地站在程笳這一邊了。
而程笳見周少瑾絲毫不意外,不由得生出幾分狐疑來,道:“你怎麼知道我姑母回鄉省親的事?”
潘直的提擢頗爲突然,程賢是臨時決定回孃家給二房老祖宗拜壽的,程家三房昨天晚上才得的信。因潘清這幾年在親戚間賢名日盛,程笳又到了說親的年紀,姜氏怕女兒再像那年似的,糊里糊塗地給潘清做了陪襯,連夜把程笳叫去叮囑了一番,程笳這才知道原來潘清又要回金陵小住了。
周少瑾總不能跟程笳說自己是兩世爲人,只好含含糊糊地道:“我好像聽誰說過,但沒什麼印象了……二房老祖宗的壽誕就在明天了,他們如果今天趕不回來,就要錯過給老祖宗拜壽了,我想他們今天十之八九會回來。”
程笳絲毫沒有懷疑就接受了她的說辭。
她有些不安地道:“也不知道潘清現在怎麼樣了?我聽我娘說她不僅擅長女紅烹飪,而且還寫得一手好字……”
周少瑾看着這樣的程笳,腦海裡突然就浮現出她一個人悄悄地蹲在薔薇花牆下低聲痛哭的樣子……
“她不過是來九如巷省親的,又不是住着不走了。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安慰的話就從周少瑾的嘴裡脫口而出,“再說了,我們又不是裁縫又不是廚子,女紅、烹飪學得那麼好做什麼?”
程笳聽着像澆了水的花似的,整個人都精神了。
“是啊!”她擊掌,“我怎麼沒有想到?我們又不是裁縫、廚子,學那麼好做什麼?”她跑到周少瑾身邊坐下,攬了周少瑾的肩膀,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周少瑾,“我發現你這些日子一下變得聰明起來,快告訴我,是不是有什麼秘訣?”
周少瑾心中暗暗後悔。
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程笳的性子,怎麼還自找麻煩地管她的事?
“我要練字了!”她掙脫了程笳把太師椅往旁邊挪了挪,“我已經決定每天早上練三頁大紙,你別耽誤我。”
程笳嘻嘻地笑,去摸她的頭:“我說你以前有點蠢,你是不是生氣了?”
周少瑾懶得理她。
這些日子周少瑾都不怎麼理她,程笳好不容易找了這個機會,自然是纏着周少瑾不放了。
就在周少瑾忍不住要拂袖而去的時候,門口傳來沈大娘的咳嗽聲。
程笳忙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周少瑾這才擺脫了程笳,安安靜靜地練起字來。
等到下課,她三步並作兩步地出了靜安齋,沒有理會身後程笳的大呼小叫。
和前世一樣,周少瑾回到嘉樹堂的時候,程賢帶着土儀正領着兒子潘濯和女兒潘清來給關老太太請安。
沔大太太,周初瑾,程誥,程詣都在。
自這次之後,周少瑾再也沒有見過程賢和潘氏兄妹,她對母子三人的記憶還停留在此時。
雖隔世再見,她卻沒有什麼違和之感。
周少瑾上前給衆人行禮。
程賢身材高挑,穿着大紅色織黃色牡丹寶藍色寶瓶的褙子,戴着金鑲羊脂玉觀世音分心,鵝蛋臉,大眼睛,高鼻樑,雖然歲月的風霜給她的眼角留下了淡淡的細紋,白皙細膩的皮膚也少了幾分緊緻,但歲月的風霜也讓她變得更優雅從容,自信成熟。
一旁的潘清穿着件蔥綠色折枝花暗紋的杭綢褙子,梳了雙螺髻,戴着通體無暇的羊脂玉鐲子,中等身材,長眉鳳目,氣質清雅。潘濯身材高挑,穿着青蓮色團花暗紋杭綢直裰,鬢髮如裁,眉目端秀,神情疏朗。兄妹倆不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很相似。相比之下,程笳長得反而更像程賢。
程賢親手攜了周少瑾起身,笑着對關老太太道:“幾年沒見,少瑾出落得越**亮了。這要是在別]處見到,我肯定不敢認了。”
關老太太向來疼惜這兩個外孫女,聞言難掩悅顏卻要強做出副謙遜的模樣笑道:“承蒙您誇獎,這兩個孩子都算得上聽話懂事,讓人疼愛。”
“這也是您老人家的福氣。”程賢笑着恭維,說起家長來,“……聽說孩子他沅舅舅升了平陰縣令,恭喜您了。”
四房二老爺程沅和周少瑾的父親周鎮是同科,但周鎮是二榜進士,程沅卻是三甲同進士。
當時二房的老祖宗程敘已經致仕,四房走了長房大老爺程涇的路子,爲周鎮的父親謀了福建蒲城縣令之職,爲程沅謀了江西宜興縣丞之職。
程沅能以同進士之身升遷至縣令,如同小妾被扶正,在仕途上邁過了最艱難的一步,又有程涇的提攜,以後的路就平順了。
“同喜,同喜。”關老太太笑道,“你們家老爺如今放了按察使,再回京城,一個六部堂官是跑不了的,姑爺可是前程似錦啊!”
正四品到從三品,那也是個坎。而潘直都做了快十年的四品知府了。
自家的長輩,又是嘴最緊的那個。程賢也就不掩飾自己的喜悅了,笑道:“關鍵時候,多誇孩子他大舅爺幫着我們家老爺說了一句話,要不然怎會有這樣的順利……”
孩子他舅爺,應該是指程涇吧?
周少瑾思忖着,沒有像前世那樣好奇地打量潘清和潘濯,而是眼觀鼻,鼻觀心,低眉順目地站在姐姐身後,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着關老太太和程賢寒暄。
樹欲靜卻風不止。
誰知道竟然有道目光掠過她的身上很快又挪開。
周少瑾沒有在意。
但不過片刻,那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挪開……然後,又落在她的身上,挪開……
周少瑾忍不住望過去。
卻看見了潘濯清亮的眼睛。
周少瑾很是詫異。
前世,她也曾和潘濯接觸過幾次,但不是因爲長輩的原因就是因爲潘清的緣故緣而無意間碰上了。可不管是有長輩在還是無意間碰到,潘濯都表現得彬彬有禮,眼角的餘光都不曾亂瞟。
怎麼這一世卻偷窺她?
周少瑾睜大了眼睛。
潘濯快速地側過臉上去,白淨的麪皮卻脹得通紅。
潘清飛快地睃了周少瑾一眼。
站在關老太太身邊的程誥身姿挺拔,穿了件寶藍色雲紋團花直裰,劍眉星目,表情端肅,看上去有些冷峻。
他若有所思地撇了潘濯一眼,突然上前幾步把周少瑾擋在了身後。
正在說話的關老太太和程賢不由打住了話題,齊齊地望向程誥。
程誥神色自若,不急不慢地笑道:“祖母,時候不早了,要不要先用了午膳您再和姑母好好地契闊?也免得把姑母和濯表弟和清表妹餓着了!”
“看我,只顧着說話,倒把這件事給忘了。”關老太太歉意地笑着拉了程賢的手,“等會就留在我這裡吃飯。我有好多年沒看見濯哥兒和清姐兒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的日子。”
“瞧您說的。”程賢忙道,“您身體這麼好,我還準備以後抱了孫子回來看您,討您幾個紅包呢!您可不能說這樣的喪氣話。”
“好,好,好!”關老太太呵呵笑道,“我一定早早就準備好大紅包,等着濯哥兒帶着媳婦兒子來看我。”
潘濯聽了顯得有些不自在,衆人來不及多想,程賢已道:“今天恐怕不能留在您這裡用午膳了——一來五房那邊我們還沒有去拜會,再者來時我答應了母親回三房用午膳。”說着,輕輕地朝着五房住的西南邊呶了呶嘴,低聲道,“您也知道,那位是最喜歡爭這些的,我要是留在您這裡用了膳,她還不知道要怎樣排編我們呢?”
關老太太嘆了口氣,道:“那我就不留你們了——你們晚上過來,我給你們接風洗塵。”
“等過了老祖宗的壽宴吧!”程賢笑道,語氣真誠,“到時候您不請我我也要來討杯酒喝。”
明天就是程敘的壽誕了,也的確不好安排。
關老太太笑着點頭,親自送程賢母子三人出了嘉樹堂。
姊妹們,今天雙十一,不知道大家都買了些什麼?
貌似我這兩天都沒時間逛啊……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