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墨宸病2

君墨宸咳了許久, 這才喚道:“師兄。”他的聲音很虛弱,讓人看着也是不忍的。

“你足足睡了一日,這下天又黑了, 你倒是醒了。”柳逸清見他醒了, 將他扶起, “先喝藥吧。雪兒我讓她去休息了。”

一時捧了藥碗來, 君墨宸本欲接過藥碗自己喝, 怎奈整個人沒有半分的力氣,手也有些發顫。

柳逸清見狀也沒敢將藥碗給他,便低頭試了試湯藥的溫度, 一勺一勺的喂於他。那藥真苦,君墨宸皺着眉, 忍着那苦意將藥嚥了下去。將藥喂完, 才說道:“看那藥方子, 竟是將先前積在身子裡的寒氣都浸發出來了。”

“師溪說一會過來替你鍼灸。”將藥整碗喂完之後,柳逸清又說了一句。

師溪和柳樳白日裡看看過君墨宸了, 奈何自己還有些事情,只說了,若是沒好,明日換他倆守着。

“師兄,”君墨宸竟沒想到自己這一病倒是病出了病嬌的感覺, “多謝。”

“謝什麼?早些好起來纔是謝。”柳逸清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 起身將藥碗放到一旁。

“好了, 別把功夫都荒廢了。”柳逸清絲毫沒客氣。他發現, 越是和君墨宸客氣了, 心軟了,這傢伙便越發讓自己沒法省心。

君墨宸見他又開始準備教訓自己, 不覺的笑了:“勞得師兄照顧我一日,師兄也先去歇着吧。”

“不急,我卻是有話要問你。”柳逸清又在他牀榻旁的凳子上坐下。

“什麼叫護我一世安穩?”柳逸清看着他,面上卻略帶賭氣之意。

君墨宸卻漲紅了臉,他是那裡知道的這話,難不成竟是我從夢裡叫了出來?這,這,這該如何解釋纔好?

“怎麼不說話?”

“那年你贈我梨花糕的時候,師父對我說的,只是越發的愧對師父和師兄了。”君墨宸見他逼得緊,無法,只能如實將事情說了。

柳逸清一直看着他,此時見他說出當年之事,又聽得是師叔之言,倒是有些愧意。

兩人沉默了許久,柳逸清依舊是對上君墨宸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說出了口。

“你沒有愧對誰,就算是發生的這些事,錯的人也不是你。我是我,你是你。沒必要把我此生是否安穩,變成你身上的包袱。墨宸,復仇是一事,護我是一事。只是比起護我,你自己安好纔是最重要的。”

柳逸清不是不知道君墨宸一直在照顧着他,但是真的,沒必要把這種照顧變爲一種負擔。

他還活着,好好的活着,那麼君墨宸對他師父立下的誓約,就不算是違背。

“師兄。”君墨宸不得不承認自己感動了,他從來沒想到柳逸清會對自己這樣的坦白。只是自己的心思向來是埋藏於心底的,沒有誰可以成爲他願意傾訴這些心思的對象。不是懷疑,只是有些事情,不如只有自己一人知道纔好。

“別太感動,我說的你若是都做到了,我好歹也真的省心些。”柳逸清皺了皺眉,又伸手爲了掖了掖被角。

“柳兄,宸兄可醒了?”正說着,門外傳來師溪的聲音

師溪剛回來,就忙讓人帶了路到秋嵐閣。

“剛醒,你纔回來麼?”柳逸清便起身走了過去。

師溪往裡看了看,又悄聲問道:“宸兄這下如何,可以施針麼?”

“你去問問他吧,應當是可以的,要幫忙麼?”

“不必,這針輕了是醫,針重了便是死。”師溪忙擺了擺手,“我是不習慣的。”

師溪走進來的時候,君墨宸卻在假寐,聽他走進了,也不睜開眼。師溪自當是他累了,也不甚介意,便開始爲其施針。

柳逸清只在一旁看着,連呼吸都小心了。

一時收了針,師溪走到外間,對着柳逸清道,“宸兄前幾年估計也患過大病,竟是將舊症遺了下來。”

“不甚清楚,只是有聽他提起過,偶爾也見他咳。對了,你這幾日出去是做什麼事,也是這樣的忙。”柳逸清的聲音很低,像是怕擾了裡間睡着的。

師溪笑道:“不做什麼,只是聯絡了一下舊日的下屬。東方兄那邊似要有大動作,你可去問問他。”

“也好,我和他也許久不見。”柳逸清點了點頭,又道,“萬事小心,如今這時候只怕這宸王府也是衆人盯着之處。”

“柳兄放心,今日同小樳出去,聽她說起了先時長門遺案的事。也是奇,竟是動作這般的迅速了。”師溪說着,問起了長門遺案。

柳逸清聞言輕輕的笑了:“他又不是真的什麼都沒做的,不過是在等着一個機會罷了。只是聽他說,宮裡那位如今不大管事了,故而他也方便了些。”

“原來如此,我只說奇,也這些年了,一直不見人有動靜。如何你們相遇了,這事情就變化得如此之快。”

“他的意思,我也不甚懂。只是接下來,我怕是難了。”柳逸清面上依舊是笑,卻有了幾分苦澀。

師溪疑惑:“如何這般說,想來宸兄是不會那樣的。你就想着那若水閣的那位,哪還需要計較這些?只說一點,如今這四方也越發的不安穩了。內亂時萬一還有外敵,豈不是?”

“這些我是管不着的,如今只說是再看看他的意思。若是慢了,我大可自行去了皇宮取了那人首級。”柳逸清冷笑,他等了這些日子,也不是空等着的。

師溪聽他這樣說,點了點頭,右手食指忍不住又開始叩起了桌子。好一會才道:“快一更了,柳兄不去歇着麼?我明日還需出去,先回了。小樳說她明日過來照看。”

柳逸清點了點頭,送他出去:“我白日也歇了,無妨。”

“宸兄倒是性子有些怪,明擺着一堆服侍的人,卻沒人敢上前。偏生這些日子,淺茶比誰都忙。”師溪笑着說了幾句便回屋去了。

一時送走了師溪,柳逸清方復回了屋。

“是金陵血案之後落下的病根麼?”柳逸清見君墨宸看着他,直言不諱的問道。

君墨宸別開頭,並不言語。他不想說,這種事情他自己知道就好。況且也不是什麼大事,亦不過是這最近的氣候不大好。

柳逸清看他的樣子,便知大概是那麼回事,也不去多說,只道:“夜深了,你再睡會吧。只怕你明日又有事要忙,倒是越發不得閒。”

君墨宸依舊是點了點頭,便側了身欲睡。

“這脾氣多早晚能改改?”柳逸清看着他也是無奈,不見這樣的人,死性不改的。

一時估他睡了,自己又爲他掖好被角,回了秋水軒歇下。

君墨宸並未睡着,只是人病着,反倒更好的掩飾。聽得柳逸清離開了,方喚了人來。

“主子。”竟是千畫。

“如何是你?”

千畫看着他笑道:“主子病成這般模樣,公主放心不下,便將我趕過來了。”

“罷了,今日太醫來,可說了什麼?”

“今日來了三個太醫,也沒聽說是什麼大症候。對了,裡頭來的有一位王太醫是常爲主子診脈的,他今日卻是一言不語。唯臨走時道了一句,說是明日會獨自前來爲主子看診。”千畫老老實實的將白日的情形一一描述。

君墨宸冷聲道:“哪裡就死了人了,還派了三個太醫來。”

“主子您還是彆氣了,本就病着,何必與那裡頭置氣?再說了,人家柳公子照顧您一天一夜了,若是萬一把他再驚動來,豈不是浪費人家一片心意。”千畫忙勸說道。

君墨宸沒好氣的給了她一眼:“果然先時待你們太好了,如今到開始指責起主子來了。”

“好了,我的主子。您還是好好歇着吧,若是明日不見轉好,不待您說,柳公子和公主定要先把我罵個遍。”千畫見他這樣,又好氣又好笑,只是討饒。

“我橫豎這下睡不着了,這樣吧,你將那架子上的書遞一卷給我。”君墨宸指了指書架左側,千畫只得去取了來。

君墨宸翻了兩頁,不想竟是先時在落琴山的抄本。一時不覺得又有觸景生情之意。無奈,只得丟下書,悶悶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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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那王太醫果然依言前來。來時,君墨宸早已起了。

君捻雪在一旁看着,君墨宸也只得讓王太醫把脈。

“你們先下去吧,雪兒也先回去。”王太醫正欲開口,君墨宸先一步將人屏退了。

王太醫會意,先寫了藥方。

君捻雪無法,只得先離了秋嵐閣。

“昨日似有高人爲王爺施針,這麼大的症候,虧的他敢。只是如今這麼一發病,先前的舊症只怕是越發難好了。”王太醫回稟道。

君墨宸點了點頭:“無妨,你只說我這病,比先前,是好了還是更壞了?”

“更好些了。王爺今早咳的如何?”王太醫點了點頭,有問道。

“只咳了一次,卻是吐了好多黑血。”君墨宸如實告訴他。

王太醫示意他重新把脈,許久之後才道:“若是能得那高人再施針一回,想來還會更好些。”

“有勞。”

送走王太醫之後,淺茶這纔過來回稟:“主子,賈貴殿來了。”

君墨宸有些錯愕,卻又點了點頭:“前廳奉茶吧,只說本王一會便到。”

“宸哥哥,我同你一道過去。”君捻雪一直候在外頭,剛剛問了淺茶說是賈貴殿過來,便等着君墨宸出來。

“我去見他,你是打算做什麼?”君墨宸看着她,笑了笑。

君捻雪不說,只是央求着要一同過去。

“那便去吧。”

“還是兄長待我好。”

兩兄妹說說笑笑到了前廳,見到賈貴殿,相互也不行禮,只是各自坐下。

“昨日聽聞王爺身子欠安,可大好了?”賈琉瓔見他兄妹二人一起來,也不慌,只是問自己的話。

“如您所見。”君墨宸不知道他今日前來到底是爲何,還是如往日一般迴應。

賈琉瓔點了點頭:“皇上掛念的緊,我便說了前來探視。”

“有勞。”

“公主近來可好?”賈琉瓔又問。

“您不擾,一切安好。”君捻雪看着他,只是冷笑。

賈琉瓔點了點頭,也不生氣:“我今日來,託王爺的規矩,跟來的人都被攔在了外頭。這事本欲只和王爺說的,公主既是王爺一手教養,我便也不懼了。”

“請講。”

“皇上如今想將國事全權交由您打理,只是卻越發的對烈親王府堤防着。還請王爺小心纔是。先時和王爺說過的事,我也不知會如何,還望王爺日後能幫助些。”

“貴殿這話何意?”

“王爺願與我做這交易麼?”賈琉瓔看向君墨宸的時候,眼裡大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之意。

君墨宸思忖了一會:“那便看貴殿的誠意了。”

“你要幫宸哥哥麼?”君捻雪在一旁聽着,只覺得那話不大對勁。不過她是沒覺得什麼可惜的,那樣的爹,真真不如沒有。此一生若不是兄長對自己這般的好,她寧可一劍抹了脖子去了黃泉,也不願做這什麼勞什子公主。

“你要怎麼幫他?”君捻雪見賈琉瓔點了頭,又問道。

“裡應外合。”賈琉瓔很乾脆的說出四個字。

裡應外合。

這四個字在他口中不知是醞釀了多久,應出聲的時候極爲乾脆爽利。

君墨宸笑了:“皇上給了您多少出宮的時間?您不妨直接把東西給本王看了。”

賈琉瓔亦是笑,果然這宸王爺了不得。笑着,起身將袖中藏着的東西遞了過去。

君墨宸將東西接過,細細的翻看,那上面的計劃真真周詳細密。他翻看了許久,常舒一口氣。

這人,可惜了,當年落到了皇帝手裡。

“本王靜候貴殿佳音。”君墨宸拿着那東西走到燈臺旁,將燈罩取下,將東西焚盡。

賈琉瓔看着他做完這一切,心裡道,真真行事謹慎。

“如此,我便回宮覆命了。王爺好生將養着。”賈琉瓔說着,便起身去了。

君墨宸一直想着方纔紙上所述,這邊君捻雪喚了他好幾聲也不曾理會。

“宸哥哥,你在想什麼?”君捻雪只得站起來走到他跟前。

“失神了。”君墨宸笑了笑。

“宸哥哥敢和他聯手麼?”君捻雪小心的問道。

君墨宸看着她,笑了笑:“你怎麼想?”

“兄長要做的事,雪兒知道,也不反對。此番之事雖說兇險,但雪兒相信兄長定能辦成。只是和那人,我卻是有些擔心。”

“不必太過擔心,他做他的,我做我的,不妨礙。”君墨宸安慰道,說着又站起身:“我剛好,想在府裡走走,散散心。你陪我走走,如何?”

“好。”

一路走着,看着周圍的風景。這宸王府先時也不是君墨宸的住所,也是先時的一位王爺病逝了,空了好些年。後來君墨宸拒了太子之位,皇帝憐惜,賜了王位,又將這府邸賜予他。

“可還記得幼年之事?”君墨宸看着逐漸長高的妹妹笑了笑。

君捻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你出生前,皇后便派人盯緊了你孃的屋子。她多年不孕,最怕後宮有人得子。那年是因着皇上和賈貴殿第一次鬧翻了臉,你娘又恰好是在那琉瓔殿任掌燈一職。本是皇上賭氣之舉,卻不巧剛巧的有了你。”君墨宸一直沒和君捻雪說過她的身世,今日賈貴殿來訪,說了這些話。此時想着,便將這些事情一一道與她聽。

“他們言和之後,後來聖上面上又過不去,本是想賜死你孃的,是被他攔下的。”

“他?賈貴殿?”

“是啊,他再怎麼對皇上不滿,卻終究不是那般狠心之人。況且他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年歲,怎可能?”

“可是,他後來爲何會那般對我?”君捻雪見兄長這般說,越發奇怪,從小到大,她可是沒少受那人欺負。

“一來是他自己心裡憤懣,二來還是爲了護你。那宮裡生過孩子的人只有那幾位,留下來的如今也只有你和大公主。這人啊,總有幾分私心。皇后因着母家之勢一直穩坐後位,但是總想着要給自己的女兒某幾分利。”君墨宸說這些話的時候,面上總是帶着淡淡的笑意,卻不是真笑。

“我雖是得皇上盛寵,可以來去自由,卻是不可能時時把你留在身邊。你幾遭遭劫,都是他暗地裡的動作,不然你早就不在這世間了。其實皇上都知道這些事情,但是他根本不管。當年另外幾個孩子死的時候,他可是能與人談笑風生的。不過說回來,那賈貴殿偶爾拿你出氣是最讓我不恥。”君墨宸輕輕拍了拍君捻雪的肩,“他被困皇宮這些年,有些地方,依舊是江湖之人的作風。我雖厭他,但是卻不願與他爲敵。”

君捻雪點了點頭:“既然兄長這樣說,那便是了。我只是厭他,日後避開他就好。對了,今日你見柳大哥了麼?”

“還未曾。怎麼?”

“無事,許是在歇息吧,畢竟照顧了你一天一夜。”君捻雪搖了搖頭,二人慢慢的走着,竟不覺走到了秋水軒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