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上上策

五更天時雨停了。

君墨宸睡得太沉, 天明瞭也未曾醒來。柳逸清輕聲喚了他兩遍,見他依舊睡着,便爲他掖了掖被角, 不再擾他。

昨夜那樣的雨, 加上又是從宮裡跑着出來, 想來也是累壞了。

柳逸清被他抱着, 倒是沒法起身, 只得陪着他躺着。看着他睡得沉,自己也趁勢又打了個盹。

一直到了辰時,君墨宸才漸漸轉醒。只覺得有些頭疼, 便揉了揉太陽。

“醒了麼?都辰時了。”柳逸清含笑看着他。

君墨宸這才發現自己一夜都抱着他,只怕是弄得他一夜不得好眠。這才鬆開了他, 又一臉抱歉的點了點頭。想起昨夜之事, 又問他:“昨夜, 我來你這鬧了。”

柳逸清笑了笑:“不曾鬧,只是你淋了雨, 倒是怕你浸了寒氣。怎樣,可是頭疼?”

“沒有。你剛剛說,辰時了?我倒是睡的太死了。”君墨宸見日頭都起了,只得訕訕的笑着。

柳逸清取笑他:“那你還不快起了?倒是還賴在我這?”

君墨宸這才坐了起來:“清兒,若我不是帝君, 可好?”

柳逸清聽出他話裡的意思, 又不好直接言明, 便道:“有何好的?你若不是這帝君, 那我那日提出的第一個條件便兌現不了。那你又憑什麼讓我留下?”

他倒是不稀罕什麼榮華富貴, 只是他不希望君墨宸背上一個本可以避免的罵名。

君墨宸懂他,所以也不再言語。既然他說了, 那他照做便是了。

梳洗罷,柳逸清又勸他先回宮裡去,君墨宸依舊是聽話的回了。

可是皇帝雨夜出宮去了將軍府之事很快便傳開了,百姓尤可,不過是有些擔心又會出現先帝時的情景。而朝堂之上越發的炸了鍋,議論個不停。各種進言比比皆是,可君墨宸卻仿若聞所未聞。

然而柳逸清依舊是閉門不出,只是的府上“靜養”。這便又有人開脫,或許皇帝只是想着去看看,又不便被太多人知曉。可是畢竟是雨夜,這樣一來,又落下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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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聰再去找穆戈的時候,來人報他,穆戈已經失蹤了,氣的趙聰直罵娘。後來幾日又聽人來報,說是穆戈死了。趙聰有些驚異,如何這麼快就死了?又是何人下的手?

趙聰不知道的是,這個世間並沒有不透風的牆。君墨宸處於種種考慮沒有直接對他下手,卻也查到了這事是由穆戈所起。便讓淺茶去告知了陌惜,陌惜得到消息自然收拾了一番便從玲瓏古鎮趕來。

再修得武功,陌惜自然不會手軟。尋到穆戈時,他看得出穆戈眼裡的恐懼。

相見不過三次,故而這第四次,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你一不該搶了我的心上人,二不該去打宸兄的主意。而我如今只爲報洛兒之仇,這仇,便是你死了才報得。”這是陌惜說給穆戈的最後一句話,話說完,他的劍便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上。

穆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副不甘心的表情。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看到陌惜是如何出劍,那劍便已經入了他的身子。

他什麼時候,有了這麼高的武藝?

穆戈剛想開口,陌惜又在他的脖頸上刺了一劍。那是梅洛死的時候的樣子,他要讓他償還,償還這一切。可是,就算償還了一切,洛兒還是回不來了。

穆戈斷了氣,可那對眼珠還瞪得老大。

陌惜冷笑:“你還有什麼不甘心的?若你死不瞑目,那這全天下,還有誰是死得其所的?”

他一點都不可惜這人,若不是他,他如今應該和他的洛兒和和美美的活着。若不是他,如今柳兄也不會陷入如此的境地。可是,爲什麼這世間就沒有一個若不是?

陌惜收了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穆戈,他沒有在理會,轉身便走。

這一走卻是去了將軍府,他想去看看柳逸清,看看錦墨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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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惜到將軍府的時候,柳逸清正和東方佑等人在談事。見他來了,笑着起身讓了座。

“上回見他還是在玲瓏古鎮,如今看來他倒好了。”師溪笑道,最喜不過久別重逢,見朋友安好,那便是喜上加喜。

“梅花溪,你倒是失蹤了一段時間。”陌惜亦是笑,見柳樳也在,笑着點了點頭。

師溪擺了擺手:“哪的話,不過是和小樳回了家那邊。”

陌惜聽了,知道師溪和柳樳已經成親,又笑他:“怎麼,倒是一杯酒也不給喝?”

“你瞧這人,來日定當補回。”師溪大笑。

他二人也是今早方回了將軍府,柳樳接到柳逸清的書信,匆忙收拾了一下,快馬加鞭的往這邊趕來。

來的路上,柳樳纔將事情告訴了師溪,師溪心裡暗道不妙。柳逸清和君墨宸的事情,他們幾個一早便知道了。當年離開是就怕,如今果然是發生事情了。

可具體的,柳逸清並沒在信上提及,只能等他們都到了在問。

一早上陪着柳逸清在書房坐着,後來又見了東方佑,柳逸清這纔將這幾日朝堂之上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他夫妻二人不過聽着,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柳樳也只是心急,當年她就覺得離開纔是上上策。可是柳逸清因着那約定,選擇了留下,她也沒有阻攔。

該來的,不該來的,如今都來了。

這邊笑着,柳樳看着陌惜,見他如今氣色,心態都比那時好,也放心不少。又轉頭對柳逸清道:“大哥,事已至此,你當如何?”

柳逸清一直抿着脣,那一言不發的樣子看着大家實在是心疼。衆人也不便追問,只是等他。

“或許我不在了,他們能好些。”許久,他才說了這樣一句話。

“你不在了?你要去哪?若你離去,宸兄豈可會善罷甘休?”柳樳一連串的問道,只是忽然面上變得慘白:“難不成,不,不要,大哥你不可以?”

聽柳樳失聲,師溪和東方佑等人也明白過來是何意了。

柳逸清示意她安靜下來,這才說道:“玹琴教有一丸丹藥,碧落魂。你可有聽說過?”

師溪點了點頭:“這丹藥是玹琴教的秘藥,早就聽說失傳了,怎麼,柳兄有這藥?”

“有的,不曾失傳,只是只有歷代掌門有。我爹當年給了我一丸,我一直不曾用過。”柳逸清點頭解釋道,“若我貿然離去,無論如何,墨宸都會派人來尋我,這還是輕的。若他親自來尋我,那可就壞了。而且,那些人若不能親眼見我死去,定也不會善罷甘休。”

“碧落魂,那是怎樣的藥?”陌惜有些驚訝,他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曾聽聞這樣的藥。

“碧落魂,服下之後見血封喉。七日後方能甦醒。”師溪見柳樳和陌惜都不知道這藥,便解釋道。

“想來柳兄是有了計劃了,願聞其詳。”東方佑在一旁聽着,心裡暗暗想着要怎麼辦。他如今雖不是入朝爲官,但是他依然對朝中之事有所耳聞,柳逸清的事情他一早就知道,可直到今日,柳逸清纔將他叫了來。

柳逸清見他問了,輕咬朱脣,許久才復開了口:“此事只得我們幾人知。此事成了,我與他便不再相見。也唯有這樣,才能斷了他的念。墨宸能做一個好君王,倒是不必因我揹負罵名。我決意在金鑾殿行事,這邊要有東方兄接應。想來他不會假人之手,我大可能是會被他帶到秋宸殿。小樳這幾日便進宮去,捻雪這幾日在裡面。”

他說的很細,一步一步,會發生怎樣的可能,會如何,要如何,他都說了。

柳樳在一旁聽着,泣不成聲。爲何會這樣,大哥這是遭了什麼孽,老天竟要這樣對他。

可柳逸清面上卻異常的平靜,而他的心,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早已死寂。

那一夜的話猶在耳邊,可是如今他不得不親手將一切斷開,親手毀去他和他的念想。

“又不是真的天人相隔,你這樣,我又怎麼放心?”柳逸清見柳樳哭的梨花帶雨,便勸她。

“可是,可是宸哥哥要怎麼辦?”柳樳哭着問道,若真這樣做了,豈不是太過絕情?

柳逸清咬了咬牙:“若我不死,那他也不會好過,不如我死了,倒是樂的清淨。”

“可是柳兄,那碧落魂,若是七日……這樣的風險太大了。”師溪也有些猶豫,要是有個萬一,那碧落魂便是黃泉見了。

柳逸清咬了咬牙:“我也不知能不能行,但是橫豎是用命堵,不妨堵上這一回。若是真的去了,那也是命了。”

若是真的去了,那宸兒,清兒此生也只能對不起了。

“大哥。”柳樳聽他這話,更是淚落不止。“你這是何苦來?”

“也指不定就是那麼壞,你倒是一點都不信我。”柳逸清看着柳樳,忽然也有些不捨。雖不是同胞兄妹,但多少這麼多年相依爲命,他也實在是有些不忍。

柳樳緊咬着下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搖了搖頭,不是不信,只是她真的怕。

“柳兄想何時行事?”陌惜一直不敢插話,此時見他們都沉默着,這才問了一句。

“越快越好。”柳逸清看了看他們,應道,七日後罷。”

“七日麼,那便是了,柳兄還請對自己下手輕一點。”師溪看着柳逸清,那樣風流的樣貌,若不是這段孽緣,他應當可以活的更好。

柳逸清點了點頭:“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