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陽。
良沁產期已近,只聽着醫生的囑咐,每日裡都會在官邸裡走上幾圈,這一日,謝承東一早去了軍營,這一個月來,因着良沁隨時可能早產,謝承東一直是身在北陽,最多不過去軍營處理下軍務,其他的日子,大多都是留在官邸,陪在良沁身邊。
待謝承東走後,良沁讓阿秀扶着,主僕兩在院子散步,身後還跟着幾個護士和丫鬟,每逢瞧着這陣仗,良沁心裡都有些不自在,有心不想讓這些人跟着,可謝承東下的令,這些人也壓根不敢違背。
良沁與阿秀說着閒話,說的最多的也全是腹中的孩子,快要走到中院時,就見前面走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她身段柔軟,膚色水嫩,眉目間與良沁頗有幾分相似。
“子菁?”看見那個少女,良沁先是一怔,繼而溫聲喊出侄女的名字。
傅子菁也是遠遠的便看見了良沁,她剛欲轉身離開,豈料就聽良沁已是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傅子菁眸心微沉,不得不轉過身,走到了良沁身邊,喊了聲;“小姑姑。”
“是學校放假了嗎?”良沁看着眼前的侄女,聲音輕柔,傅子菁來到江北之後,沒過多久便被傅良瀾送去了德安女校讀書,德安女校是寄宿制,一週只能回來一次。
“嗯。”傅子菁一直垂着眼睛,淡淡應了一聲。
良沁察覺到了侄女的冷淡,心裡不免有些難過,她和傅子菁雖是姑侄,可說起年紀,她也只比傅子菁大了六歲,傅子菁小的時候,她也是經常帶着傅子菁玩耍,從心底十分疼愛這個侄女。
“在學校還住的慣嗎?食堂裡的飯菜,合胃口嗎?”良沁想起早逝的大哥,不免對傅子菁更是憐愛,她輕柔的攬上了傅子菁的肩頭,與她一道在花園裡走着。
傅子菁一直都是低着頭,良沁問個三四句,她也纔會回個一句,良沁明白傅家遭逢鉅變,傅子菁由高高在上的嫡出大小姐,到如今寄居在謝承東府上,再加上父親病逝,母親離散,傅子菁小小年紀,即使心性大變,也是尋常。
良沁握着傅子菁的手,和她輕聲細語的說道,“姑姑讓人給你做些家鄉的菜餚,你今晚,就和小姑姑一起吃飯,好不好?”
傅子菁面無表情的從良沁的手心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她看了良沁一眼,說了句;“謝謝小姑姑的好意,只是祖母和大姑姑都在等着我,我再不回去,她們就要着急了。”
傅子菁說完,便是從良沁身邊走開,徑自向着主樓行去。
阿秀瞧着,只看不下去,“小姐,您別理會子菁小姐了,她從小就被老夫人寵壞了,司令寵着您,只怕老夫人平時在子菁小姐面前也沒少說您的壞話,您就別管她了。”
良沁明白阿秀說的不錯,可瞧着子菁纖細的背影,想起她如今的處境,心裡仍是有些悵惘。
回到東院,良沁與母親一道用了晚飯,謝承東掛來了電話,只道晚上在軍營有些急件有批,讓良沁自己早些歇息。
聽說他不回來,六姨太放下了心,只在良沁的屋子裡陪着女兒,良沁有孕到後期,更是能感念母親當年懷孕的不易,母女兩一面說着閒話,一面整理的小孩兒要用的東西,一應的披風,奶嘴,包被,絨毯,搖籃,小牀,尿片,衣裳,玩具....等等,不論是中式的,還是西式的,但凡孩子能用得着的東西,都是備了齊全,良沁拿起一個撥浪鼓,輕輕搖了搖,脣角便是噙起了溫柔的笑意。
六姨太一直陪着女兒到了深夜,直到良沁睡着,方纔離開。
良沁沉沉睡着,不知過去多久,腹中驀然傳來一股抽痛,將她從睡夢中驚醒。
良沁面色發白,察覺到下身涌出一股熱流,眸心便是有微弱的驚慌劃過,她張開嘴巴,喊了一聲;“娘.....”
六姨太的臥室與良沁足足隔了幾間屋子,自是沒有聽見女兒的呼喊,守夜的護士聽見動靜,便是匆匆趕了進來。
“夫人,你怎麼了?”瞧着良沁臉色雪白,額前的幾縷碎髮盡數讓汗水打溼,護士看在眼裡,心裡頓時一個“咯噔”。
“我怕是....要生了。”良沁嘴脣乾裂,腹中的疼痛來的又細又密,疼的人汗如雨下。
那護士勉力鎮定,先是安慰了良沁兩句,爲她拭去臉龐上的汗水,繼而便是出去喊人,聽到動靜,醫生和產婆頓時趕了過來,六姨太被人喊醒後,甚至連衣裳都來不及換,一身睡袍,趿(ta)着拖鞋就跑了過來。
“沁兒,別怕,娘在這裡。”六姨太看着女兒因着疼痛而變得慘白的小臉,眼圈當下就是紅了,她攥住女兒的手,心疼的直掉淚。
“娘,”良沁喘着氣,剛想安慰母親兩句,宮縮襲來,只讓她話到脣邊,卻變成兩聲微弱的呻吟。
“夫人的羊水已經破了,是要生了。”產婆一瞧良沁的情形,便和六姨太開了口。
六姨太心裡有些發慌,距預產期足足還有半個多月,良沁這般提前生產,也不知會不會有危險。
“娘,”良沁聲音很輕,眼瞳中漾着淚花,只是忍住,“你讓人,去把瑞卿喊回來.....”
一語言畢,腹中的疼痛又是襲來,良沁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喊出聲來,她曉得,生孩子時最不能大喊大叫,一定要將力氣用在該用的地方。
“夫人放心,阿秀姑娘已經去主樓讓人通知司令了,您先用力,說不準,等司令回來,您已經給司令生了個大胖小子了!”產婆的那一雙手十分有力氣,將良沁的大腿分開,吆喝着讓良沁使勁兒。
傅良瀾得知了消息,亦是連忙來了東院,剛進產房,就見良沁已是開始了生產,她瞧着產婆,嬤嬤,護士都在,一切都是忙碌的有條不紊,她和六姨太壓根插不上手,傅良瀾看着良沁孱弱蒼白的躺在那裡,心裡也是捏了把汗,直到護士上前,將她和六姨太請出了產房。
謝承東聽說了良沁生產,幾乎一刻也沒耽誤,立時從軍營驅車向着官邸趕回。
車隊猶如離弦之箭般,在夜色中飛馳。
“再開快點。”謝承東面色緊繃,心下焦灼,即便司令將油門踩到了底,卻還嫌車速太慢。
“是,司令。”司機不敢反駁,全神貫注的盯着路面。
而當謝承東回到官邸,一路衝進東院,就見傅良瀾與傅夫人,齊自貞,六姨太,都是在客廳裡守着,臥室中,不時傳來幾聲良沁的呻吟。
謝承東聽在耳裡,心頭頓時揪了起來,他顧不得和衆人說什麼,大步就要往產房走去。
“司令!”傅良瀾站起身子,匆匆走到了謝承東面前,勸道;“裡面產婆嬤嬤,丫鬟護士的守了一屋子,您進去只會添亂,還是在外面等吧。”
謝承東壓根聽不進去,他揮開了傅良瀾的手,擡步就要往裡面衝,守在外面的軍醫眼皮則是一跳,對着謝承東道;“司令,夫人正在生產,裡面晦氣太重,您還是不進去的好。”
“自己女人生孩子,哪裡來的晦氣?”謝承東眉頭緊擰,對着軍醫喝出了兩個字;“讓開!”
謝承東話音剛落,已是一把推開了軍醫的身子,進了產房。
“夫人,您再用點力,您不用力,我也沒法子啊!”產婆急的滿頭大汗,有心想用手在良沁的肚子上擠壓一番,好去幫她一把,可顧念着良沁的身份,又是不敢,只得在一旁不住的催促。
良沁面無人色,綿綿不斷的陣痛只將她折磨的連話都沒力氣說,她躺在那裡,下身的血一股接着一股,只讓她的脣瓣都失去了血色。
“沁兒,我回來了,沒事了。”驀然,耳邊傳來男人的聲音,良沁睜開眼睛,就見謝承東眼底滿是血絲,一臉焦灼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瑞卿,你終於回來了....”看見他回來,良沁的淚水便是忍不住了,一顆接着一顆的從眼眶裡滾出來。
見良沁如此,謝承東的臉色亦是蒼白下去,他小心翼翼的抱起良沁的身子,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是我不對,我今天就不該去軍營。”謝承東聲音沙啞,他緊緊握着良沁的肩頭,看着她流出了那樣多的血,只讓他的眼瞳劇烈收縮,對着產婆厲聲道;“夫人怎麼會流這麼多血?”
“司令,這女人家生孩子,都會流血的,沒事兒,您別擔心兒。”產婆戰戰兢兢,看見了謝承東,更是畏手畏腳,什麼也不敢做。
謝承東盯着產婆,看出了她的心思,只對着她道;“你聽着,我就在這裡守着,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夫人要有一點好歹,你自己掂量。”
“是,是,小人明白。”產婆連連點頭,只深吸了口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爲良沁接生。
良沁倚在謝承東懷裡,腹中的疼痛折磨的她生不如死,她滿臉的淚水,與身後的丈夫道出了幾個字來;“瑞卿,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