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提起孩子,良沁的心猶如撕裂般的痛楚,她轉過頭,看了謝承東一眼,與他道;“謝承東,你不會與我一樣難過,你永遠都不會和我一樣難過。”
說完,良沁撥開了謝承東的手指,快步離開了餐廳,謝承東看着她的背影,眸光中只餘深深的痛色。
“司令,”恰在此時,邵平走進了屋,看見謝承東,便是開口道;“東北那邊出事了。”
“什麼事?”謝承東聞言瞬間收斂了心神,將兒女之情壓下,一雙黑眸深邃雪亮,向着邵平看去。
“扶桑人捲土重來,攻佔了撫順,於平頂山大肆屠殺百姓,(平頂山慘案發生在1932年9月16日,是“九一八”事變以來,日軍制造的第一起大規模集體屠殺我國無辜百姓的慘案,本文架空,季節不符合之處,請多包涵。)這是馮將軍從東北發來的電報,還請司令過目。”
邵平一面說,一面雙手將電報呈在了謝承東面前。
謝承東迅速將電報接過,打開後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待他看完,邵平見他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司令,日寇居然對手無寸鐵的百姓下手,這筆仇,咱們不得不報。”邵平目光發紅,一語言畢,便是咬緊了牙齒。
“傳令下去,讓邵軍長,吳軍長先行帶兵去支援東北,我隨後就到。”
“是,司令。”邵平一個立正,迅速離開了餐廳。
謝承東獨自一人,待僕人將熱好的飯菜端出來時,看着那些佳餚,謝承東毫無胃口,可想起即將而來的大戰,謝承東眸心微沉,自己在餐桌前坐好,先是對着僕婦吩咐;“去讓廚房燉點粥,在做點清爽的小菜,給夫人送去。”
說完,謝承東端起了碗,縱使心裡諸事繁雜,卻也還是吃了幾大碗米飯。
晚間,謝承東來到了良沁的臥室。
時針已是指向了十一點,良沁已經睡着。
謝承東放慢了腳步,每一步都是十分輕緩,走到牀前後,停下了步子。
他無聲的站在那裡,見睡着了的良沁面色柔和,微微蜷着身子,手心擱在枕頭上,在牀燈下,她的手指白如霜雪,像一個孩子的手。
謝承東慢慢傾下了身子,爲她將胳膊放進了被子裡,他看了她好一會兒,粗糲的手指忍不住撫上她的面容,扶桑人這次捲土重來,沒人知道前方會是什麼在等着他,等着江北軍,等着全中華。
甚至就連謝承東自己也不知曉,他慢慢在良沁牀前坐下,想起將來,眉心便是慢慢擰成一個“川”字。
良沁的覺睡得並不沉,似是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旁,良沁從睡夢中驚醒,睜開眼睛,就看見謝承東坐在那裡,不知在想些什麼,連她醒來也沒有發覺。
她並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就那樣靜靜的看着他,猶記得當年在金陵,第一次看見他時,她曾那樣畏懼他,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跟了他。
她無聲的看着謝承東的側顏,這些年來的過往一幕幕涌上腦海,呈上心尖,昏暗的燈光下,謝承東眉目依然英挺,可細看下去,他的眼角已是爬上了細紋,烏黑的短髮中,也是染上了霜跡,良沁已是說不清有多久,沒有這樣細細的打量過他,不知何時,良沁的眼眶漸漸變得溼潤,眼淚從她的眼眶中落下,打溼了枕巾。
謝承東轉眸,便見良沁已是醒了,看見良沁眼角的淚水,謝承東心頭一緊,頓時問道;“怎麼了?”
良沁沒有出聲,想起這些年的恩恩怨怨,心中只覺酸苦,她無聲的搖了搖頭,直到謝承東將她的身子從牀上抱在了懷裡,她的眼淚一顆顆的從眼眶裡滾了出來,她攥住了手指,向着謝承東的胸膛打去,謝承東一動未動,只由着她在自己的懷裡發泄。
良沁不知哭了多久,直到一雙眼睛又紅又腫,謝承東爲她拭去淚珠,與她道;“沁兒,你先聽我說。東北那邊出了事,再過幾日,我就要領兵趕過去,你和娘就安心在善橋住着,我會把邵平留下來,你有什麼事,只管去找他。”
良沁向着他看去。
謝承東迎上她的目光,生怕她誤解,又是連忙道;“沁兒,我將邵平留下,並非有意要監視你,邵平是我心腹,只有將他留在你身邊,我才能放心。”
“你在臨走前,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良沁輕聲開口。
“你說,”謝承東握住她的手,“只要我能辦到。”
別說一件,哪怕是一百件,一千件,只要他能做到,他也會答應下來。
“阿秀跟了我這些年,一直都是忠心對我,她今年也有二十歲了,我不想再耽擱她,你....能不能做主,把她許給邵長官?”
謝承東沒曾想到良沁與自己說的是阿秀的事,他幾乎想也未想,便是將頭點了下來,“邵平爲人忠厚,阿秀嫁給他,也算是個好歸宿。”
“我想讓她爲妻,我不願讓她當妾。”良沁聲音很輕,謝承東卻還是聽了清楚。
寧爲窮人妻,不做富人妾。
謝承東心裡頓時不是滋味,他默了默,才道;“邵平不曾娶妻,阿秀嫁過去,不會受委屈。”
良沁聽他這樣說來,才微微鬆了口氣。
謝承東看着她的面容,念起她不論是當初嫁到川渝,還是跟隨自己回到江北,她一直都只爲妾,縱使他愛她憐她,卻連個正室的名分都不曾給她。
說來可笑,他一直口口聲聲要把天下打下給她,卻從沒想過,她要這天下做什麼,她想要的,他從沒給過。
“沁兒,”謝承東捧起了她的面頰,他的眼眸深邃而黑亮,低聲開口:“江北軍這次若能驅除日寇,若我能活着回來見你.....”
良沁聽到此處,心頭便是一顫,她向着謝承東看去,“你這次去東北,是要和扶桑人打仗?”
謝承東點了點頭,“不錯,扶桑人捲土重來,在平頂山誅殺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這場仗,咱們不得不打。”
“你什麼時候,才能不要打仗。”良沁的心抽緊了,一語言畢,她微微側過身子,不願讓謝承東看見自己眼底的悽惶。
“等將日寇打出中華,到了那時候,天下,富貴,權勢,這些我全不要,我帶你去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只有咱們兩,只有我和你。”
良沁眼睫微顫,謝承東沒有再和她說下去,而是抱住她的身子,吻上了她的嘴脣。
起先,良沁有些不適應,她伸出胳膊想去推他,可她的力氣壓根撼動不了他分毫,輾轉間,她已是讓他壓在了牀上,良沁想起以後,只覺心底發慌,唯有身上這個男子,纔是實實在在的。
他的氣息溫暖,懷抱寬厚,良沁但覺自己如同一葉浮萍,一絲柳絮,天涯海角,隨同他去。
傅良瀾趕來善橋的翌日,謝承東便是帶着兵馬,連夜奔赴了東北。
她去了良沁的院子,姐妹兩近一年未見,再見時,彼此都是一怔。
“良沁....”傅良瀾看見妹妹,只覺心裡百感交集,良沁早知她要來善橋,此時看見她,倒並沒有太過驚訝,只是喚了一聲;“姐姐。”
傅良瀾走到良沁身邊,近一年的日子未見,良沁看起來雖是身子孱弱,但氣色比起在北陽時,卻是要好看了不少,傅良瀾眸心下移,看着她手中端着的湯藥,遂是問道;“這是怎麼了?你生病了?”
良沁搖了搖頭,“娘近日身子不好,已是喝了好些時日的湯藥。”
“既如此,那我隨你一道去看看六姨娘。”傅良瀾挽過妹妹的胳膊,當日在北陽,因着齊自貞的事,謝承東雖不曾懲治過她,可她的地位卻是一落千丈,謝承東而後來到江南,就連江北軍中的一些將領都是舉家南遷,搬了過來,她身爲正妻,謝承東卻遲遲不曾下令,讓她帶着孩子們過來。
萬般無奈下,傅良瀾才帶着女兒,隨着張團長一家一道趕來了善橋,誰知她這邊剛到,謝承東就是領兵離開了江南。
“良沁,你知道嗎,齊自貞瘋了。”
姐妹兩緩緩走着,快到六姨太的院口時,傅良瀾輕聲吐出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