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章 留下

“大哥還沒有出殯,咱們哪兒能走?”良沁聲音低柔,撫慰着謝承東的怒火。

謝承東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臉龐上的指印,眉心仍是緊擰着,怒意難消。

良沁察覺到他的目光,遂是輕聲解釋,“你別生氣,也別怪母親,大哥走了,等於是摘了母親的心肝.....”

“她被摘了心肝,就能打我的心肝?”

驀然,謝承東低聲吐出了這麼一句話來,良沁一聽,臉龐就是紅了,忍不住小聲道了句;“這個時候,你還胡說。”謝承東重新攬她入懷,低語道;“我沒胡說。”

良沁倚在他懷裡,雖然羞赧的厲害,可心底卻還是浮起幾分柔軟。

謝承東摟着她瘦削的身子,聽她開口道;“大哥如今不在了,家裡要辦喪事,咱們,就不要再辦婚事了,好嗎?”

謝承東攬在她腰際的大手微頓,他低眸看着良沁的眼睛,道;“你大哥非你長輩,你不必爲他守孝。”

“我不是要爲大哥守孝,大哥纔剛走,父親和母親壓根沒心思準備咱們的婚事,再說,家裡剛辦完喪事,總不好再辦喜事的。”

“哪裡要讓他們操心?我自是會讓人將婚事籌辦好。”謝承東撫着良沁的面容,低聲道;“至於剛辦完喪事,你們江南也沒有兄長去世,妹妹就不能出嫁的習俗,不是嗎?”

良沁見他堅持,終是動了動嘴脣,很輕的聲音說了句,“姐姐會受不了的。”

一語言畢,謝承東眸心便是微震。

“大哥和姐姐一母同胞,如今大哥才走,你就要娶我,你....可曾想過姐姐?她心裡又會是什麼滋味?”

謝承東脣線微抿,隔了片刻,才道;“良沁,我不願委屈了你。”

“我不委屈。”良沁搖了搖頭,想起謝承東當日送來的那些聘禮,就已經給足了她所有的顏面,而前來迎親的人也一直在金陵住着,倘若不是因爲傅良波身故,怕是早已大張旗鼓的,將她迎到了江北。

“我一直,都想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謝承東心頭悵然,摟緊了她的纖腰。

“我知道你有這份心,我已經心滿意足了。”良沁眸心清柔,看着謝承東的眼睛,“我早不是什麼沒出閣的大姑娘了,你能這樣待我,我很知足,至於那些虛禮,我不在乎。”

謝承東聽着她的話,心裡難免不是滋味,忍不住低下身子,在她臉頰上落上一吻。

“若要辦婚禮,怎麼也要等一年以後,可我知道,你....等不了的。”最後幾個字,良沁的聲音很低,謝承東卻還是聽了清楚,他擡起良沁的下顎,眸子裡卻是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你怎麼知道我等不了?”

良沁有些赧然,只側過了臉面,不去看他,謝承東轉過了她的身子,卻是低沉開口,透着淡淡的自嘲,說了句;“你說的沒錯,我實在是等不了。”

他的話語剛落,已是不由分說的捧起了良沁的臉龐,封住了她的脣瓣。

東樓。

傅夫人倚着牀頭,一雙眼睛深深的凹陷了進去,她聲音嘶啞,緊緊攥着女兒的手,“良瀾,你聽母親一句話,你這次,千萬不能把傅良沁帶到江北,她就是個禍水,你把她帶去江北,往後有你受的!”

傅良瀾眼圈通紅,她心知母親受此重創,短時內絕難恢復,又聽母親對良沁耿耿於懷,遂是出聲勸道;“母親,良沁的事我自有分寸,眼下,您還是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緊。”

“你大哥不在了,咱們娘兩又隔着千里,我保重身子,又有什麼意思?”傅夫人容色悽苦,想起兒子,更是心如刀絞。

傅良瀾心裡也不好受,母女兩相顧無言,只默默淚垂,就聽外面有老媽子的聲音傳來;“夫人,大小姐,大少奶奶和子菁小姐來了。”

聞言,傅良瀾收了淚,對着外頭道;“快請大嫂和菁兒進來。”

未幾,一身孝服的大少奶奶與傅子菁走了過來,剛見着傅良瀾,大少奶奶便在女兒的後腰上輕輕抵了抵,示意她與傅良瀾招呼。

傅子菁是傅良波的長女,今年剛滿十四歲,傅良瀾嫁到江北時,她還在乳孃懷裡抱着,姑侄兩雖不怎麼熟悉,但到底是血濃於水,傅子菁與祖母問過安,便是向着傅良瀾鞠了一躬,喊了聲;“姑媽。”

“一眨眼,菁兒都長這樣大了。”傅良瀾打量着初初長成的侄女,見傅子菁容貌間與傅良波頗爲相似,不免又是悲從中來,只握住侄女的手,將孩子攬在了懷裡。

“既然文佩將菁兒帶了過來,良瀾,母親就和你把話說在明處,我和你大嫂商議過,咱們打算把菁兒交給你,讓她跟在你身邊,去江北唸書。”

傅夫人話音剛落,傅良瀾就是一怔,忍不住喊了一聲;“母親....”

“菁兒這孩子是你大哥嫡親的骨肉,也是咱們家的嫡孫女,如今你大哥不在了,我和你爹年紀也大了,往後,文佩和這幾個孩子,除了你還能指着誰?”傅夫人心中酸楚,瞧着孫女的目光中,滿是愛憐;“菁兒這孩子心眼兒靈巧,你不論如何也要把她栽培出來,這孩子跟着你,你若遇上了什麼事兒,菁兒總歸是向着你,幫着你的。”

傅夫人說完,大少奶奶也是噙着淚,對着傅良瀾哀求,“大妹妹,我這幾個孩子裡,就屬菁兒聰慧懂事,如今大爺不在了,咱們娘幾個,往後還要指着大妹妹。”

“嫂子說的是什麼話,嫂子既然將菁兒交給了我,也是信得過我,我自是會好好兒的教養菁兒,將她當成自己閨女,母親和嫂嫂只管放心。”

聽傅良瀾這樣說來,傅夫人與大少奶奶都是舒了口氣,傅夫人微微坐起身子,驀然開口道;“咱們說了這半日的話,也一直沒瞧見謝司令的人影,他是不是去了南苑,看傅良沁去了?”

傅良瀾心中一酸,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

“你大哥才走,我就不信,謝司令還能娶了她。”傅夫人語氣中滿是不忿,與女兒開口。

傅良瀾微微苦笑,想起謝承東如今定是與良沁在一起,怎不讓人難過。

這一天,是傅良波出殯的日子。

良沁一襲孝袍,與女眷一道坐在轎車中,隨着送葬的隊伍,將傅良波送下了地,念起兄長生前的音容笑貌,耳旁聽着大嫂領着孩子悲慼的哭聲,良沁心頭澀然,只與女眷們一道落下淚來。

出殯後,謝承東沒有耽擱,只與傅鎮濤告辭,此次他能親自前來,已是十分給了傅家顏面,此時見他要走,傅鎮濤縱使剛失去愛子,也還是強撐着爲江北一行人踐行。

席間,傅鎮濤與謝承東談起了良沁的婚事,欲與謝承東重新商議個日子,好讓良沁出閣,如今傅良波英年早逝,而傅鎮濤自己又是年事已高,家中餘下那幾個庶子中,也並沒有成器之才,每逢想起日後,傅鎮濤都是心下悲涼,但覺自己打下一片基業,卻是連交手的人也不曾有,只怕日後的江南,比起傅良波在世時,更要仰仗江北。

謝承東卻並未依傅鎮濤所說,重新商定與良沁的婚期,而是要直接將良沁帶回江北,傅鎮濤一震,只當謝承東反悔,直到謝承東坦言,良沁不願大肆鋪張,他這番將良沁帶回,二人便會在江北成婚。

傅鎮濤念起家中剛有白事,也的確不宜再操辦喜事,聽得謝承東開口,也並無異議,只命人去了庫房,將原先爲良沁備下的嫁妝捎上,懇請謝承東一行帶上。

待宴席散畢,謝承東回到西樓,就見傅良瀾還沒歇息,正站在門廊下等着自己。

“這樣晚,怎麼還不歇息?”謝承東見她臉色蒼白,神情蕭索,看着也是不忍。

“我在等司令,”傅良瀾勉強笑了笑,與謝承東一道去了會客廳,輕聲開口;“我知道,司令萬事纏身,明日就要回江北,只不過如今大哥剛下地,母親到了眼下還沒法從牀上起身,我看着放心不下,便想和司令說說,希望司令能允我在金陵多住幾日。”

說完,不待謝承東開口,傅良瀾又道;“至於康兒和平兒,他們有乳孃照顧,等良沁回去後,也可以幫着我看顧,司令不必擔心。”

謝承東向着傅良瀾看去,他剛吐出了一個字,便被傅良瀾出聲打斷,“司令是不是想,我若留下,只怕良沁也不願跟着司令回去?”說完,傅良瀾微微一笑,接着道;“司令大可放心,我今兒見了良沁,也勸了她,明日裡,司令只管帶着良沁,一道回江北就是。”

“良瀾,”謝承東放下茶碗,淡淡說了句;“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你要怨,只管怨我。”

“司令可真是誤會良瀾了,”傅良瀾眼圈發澀,心頭髮緊,“孃家發生這樣大的事兒,我身爲長女,實在是割捨不下,還請司令體恤,等母親身子漸好,我自是會即刻返回江北。”

“也罷,”謝承東點了點頭,“那你就留下,多陪陪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