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章 母命

夜色深謐。

周玉芹進屋時,見樑建成正坐在沙發上吸菸,她默默站了會兒,方纔走到了樑建成身邊,與他道;“司令這是怎麼了,聽到傅良沁懷了謝承東的孩子,心裡不舒服了?”

樑建成瞥了她一眼,皺眉道;“你有完沒完?”

周玉芹聽着,便是淡淡笑了,只爲樑建成泡了杯茶,送到他手邊。

樑建成也沒接,將手裡的菸捲熄滅,緊接着又是燃起了一支。

“這一場仗司令打算打到什麼時候?難不成渝軍還要在東北耗下去?”

樑建成狠狠地吸了口煙,和她道;“明天就和弟兄們說,咱們過幾天回川渝,扶桑鬼子儘管讓謝承東去打,這場仗,老子不奉陪了。”

周玉芹聞言,眼睛便是一亮;“司令總算是想開了,咱們這次能出兵相助,已是給了東北和江北的顏面,咱們遠在川渝,就算扶桑人打過了關,也和咱們相距十萬八千里,司令又何必來蹚這場渾水?”

“你說的不錯,”樑建成眯了眯眼,煙霧籠罩中,五官顯得格外深邃,他將身子往後一仰,淡淡笑道;“趁着謝承東和扶桑人打仗,咱們先把金陵拿下來,這一場仗讓傅鎮濤多活了幾個月,眼下也該到他的死期了。”

“司令真能狠下心,對傅家的人趕盡殺絕?”周玉芹摩挲着自己腕上的玉鐲,輕聲開口。

“我爲何不能狠下心?”樑建成薄脣微揚,似是聽着一句笑話。

“傅良沁好歹是傅家的女兒,司令殺了她的父親,就不怕她以後恨你?”

“以後?”樑建成咀嚼着這兩個字,他的眸底深沉,一笑道;“恨我還要分什麼以後,她一直都恨我。”說完,樑建成將手中的菸捲在菸灰缸中掐滅,“再說,她現在已經跟了謝承東,肚子裡也有了謝承東的種,我還顧忌她做什麼?”

周玉芹聞言,脣角浮起幾分笑意,溫聲道;“司令這樣想就最好,傅良沁到底是傅鎮濤的女兒,司令玩過也就算了,這往後,還是要這天下要緊。”

樑建成沒吭聲,修長的手指端起了茶杯,一口飲下。

大青樓。

“瑞卿,你要把我送回北陽?”聽完了謝承東的話,良沁從他的懷裡坐起身子,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白綢睡袍,領口那裡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袖子更是鬆鬆垮垮的,襯着手腕越發纖細,她的長髮鬆散,如雲般的垂了下來,雖是有孕在身,腰肢卻依然苗條而柔軟。

“你現在懷了孩子,自然不能跟着我去前線,把你一個人丟在馮府,我又放心不下,不如把你送回去,我會派人去金陵,把母親接到北陽陪你,如何?”謝承東撫着她的長髮,輕輕的攬住她的肩頭,低聲哄着她。

“我纔剛來東北,我不想回去。”良沁伸出手指,握住了他的胳膊,聲音中透着祈求;“你讓我留下來,我和孩子一起陪着你,我們待在一塊,不好嗎?”

“當然好。”謝承東聲音低沉,望着她白淨柔美的臉蛋,卻是嘆了口氣,“沁兒,扶桑人目前只是暫時退到了北嶺山,要不了多久就會捲土重來,我必須去前線打仗,前線戰地艱苦,你懷着孩子,我不想你受罪。”

自從知曉她懷了孩子後,謝承東就連跟她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仿似有孕後的良沁脆弱的如同一個瓷娃娃般,哪怕自己說話大點聲,都會傷着她們母子。

良沁搖了搖頭,向着他的肩膀依偎過去,小聲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我不怕苦,我知道,不論在哪,你都會照顧好我和孩子的。”

謝承東攬住她的身子,大手情不自禁的撫上她的小腹,聞着她身上的馨香,捫心自問,也實在是捨不得將良沁送回去。

謝承東微微苦笑,親了親她的髮絲。

“你答應讓我留下了?”見他久不吭聲,良沁擡起眼睛,剛好迎上他的目光。

謝承東俯身吮了口她的脣瓣,低語道:“說實話,我也捨不得送你回去。”

良沁忍不住莞爾,在他的懷裡抿脣微笑了起來,謝承東緊了緊她的身子,道;“倘若這個孩子爭氣,不折騰你,你就跟着我去行轅,若是這個孩子折騰你,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回北陽安胎,知道嗎?”

良沁點頭,柔聲說了句:“好,我全聽你的。”

謝承東心裡一軟,凝視着她平坦的小腹,笑意便是抑制不住的從眼底流露了出來。

“瑞卿,這個孩子,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良沁倚在他的臂彎,小手輕輕的撫着自己的肚皮,與他開口。

謝承東的大手將她的小手覆在手心,溫聲告訴她;“這是咱們第一個孩子,我自然希望他是個兒子。”

“男孩女孩都好,只要他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長大,我就心滿意足了。”良沁眸心柔軟,滿是慈愛與憐惜之色,她的脣角含笑,映在謝承東的眼裡,是別樣的美麗。

謝承東凝視着她的笑容,終是忍不住將她的小臉轉向自己,吻住了她的嘴脣。

三日後。

扶桑軍再次大舉來犯,江北軍與東北軍連夜奔赴沙場抗敵,謝承東與馮將軍亦是匆匆上了前線,渝軍則已樑建成傷勢未愈爲由,不曾出兵。

良沁在臥室裡收拾着行李,待將行囊收拾整齊,便打算與馮夫人告辭,邵平已是帶着侍從在外面等候,將她接到戰地行轅中去。

“小姐,您快把這些衣裳放下,您現在是雙身子的人了,這種重活您哪裡能做?”阿秀瞧着良沁將一打衣裳放進箱子裡,剛看着眼皮就是一條,匆匆跑了過來,止住了良沁,讓她在軟塌上坐着,什麼也不許她插手。

良沁瞧着只是好笑,卻還是順着阿秀的心意,乖乖的在軟塌上坐好,阿秀指使着幾個丫鬟,將一切都是收拾的井井有條,讓她們將行禮一一送到車上去,阿秀看了眼鍾,見良沁該喝安胎藥了,便是和良沁叮囑了兩句,自己則是離開了屋子,去廚房給良沁端藥。

良沁閒來無事,將自己給謝承東織了一半的圍巾收了起來,如今天氣漸漸暖和了,這圍巾也就用不着了。

屋子裡很安靜,當一陣腳步聲響起時,良沁起先只以爲是阿秀,脣角便是浮起一分微笑,也沒擡頭,只是說道;“阿秀,這圍巾是我給司令織的,可還沒等織好,天氣就暖和了,我在想要不要把它拆了,給他織幾雙襪子,倒還能用得着。”

那道腳步聲頓了頓,繼而又是向着她走來,只不過這一次,這道腳步聲比起之前更是有力,讓良沁聽了個清楚。

良沁脣角的笑意凝固了,她驚愕的擡起頭,果真見一個戎裝男子向着自己走來,他胳膊上的傷還沒有好,仍是打着繃帶,他一步步的走向自己,面色陰沉不定。

看見他,良沁的臉蛋頓時蒼白了下去。

樑建成直到距她兩三步遠的地方,方纔停下了步子。

“給謝承東織圍巾?”樑建成居高臨下的看着那個圍巾,俯身將它握在了手上,“你倒真有這份心思。”

良沁身子輕顫,她什麼也沒有說,只站起身子,欲從樑建成身邊離開,樑建成一把扣住她的胳膊,將她帶到自己懷裡,良沁不敢太過掙扎,生怕他不管不顧,傷着她腹中的胎兒,她向着他看去,啞聲道:“樑司令,這是在馮將軍的府上,您再這樣無禮,我就要喊人了。”

“樑司令?”樑建成眸底黑亮,眉頭緊緊擰在一處;扣着良沁細腕的手指也是不由自主的用了力氣,“你喊,你大聲的喊,我樑建成既然敢來找你,就不怕被人知道!”

“你到底想怎麼樣?”良沁的眸子裡有水光閃爍,顫聲問他:“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樑建成抱住她的身子,他的眼睛漆黑,一動不動的盯着她的眼睛,沉緩着嗓音吐出幾個字來:“你跟我回川渝。”

良沁掙扎着,卻壓根撼動不了他的力氣,她的眸心清亮,看着樑建成的眸子,與他道;“我不會跟你回去,我永遠都不會跟你回去!”

樑建成眸心透着嗜血般的光,他一手扣住她的胳膊,厲聲道:“爲了謝承東,連老孃都不要了嗎?”

良沁身子一震,她驚懼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你說什麼?”

樑建成不言不語,從懷中取出一隻鐲子,良沁剛看見那隻鐲子,臉上便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驚慌失措的看着樑建成,啞聲道;“這是我孃的鐲子,是我外租留給她的,怎麼會在你手裡?”

自有記憶以來,這鐲子便一直跟隨着母親,不論何事,母親都不會將這鐲子取下,此時見這鐲子在樑建成手中,良沁心中猛然浮過一個念頭,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是變得冰涼,她的牙關打顫,艱難的問出了一句;“你把我娘怎麼了?”

“你娘在我手上,你要想讓她平安無事,就跟我回去。”樑建成捧起良沁的臉蛋,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面頰,一字字的開口;“良沁,我由着你跟了謝承東這樣久,你該跟我回去了。”

說完,他的眼睛在良沁的小腹上劃過,又是說了句;“我不在乎你帶着謝承東的種,你也不要想着去告訴謝承東,除非,你想要你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