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澤飛心神不寧了幾天,望着鏡子中的自己,竟有幾分陌生的感覺。
他和邱承彥屬於一路人,冷漠、拒人千里、卻又讓女人毫無抵抗。
他們懂得生存之道,懂得獨善其身,懂得讓自己不受傷害的唯一方法,就是將自己變成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他們懂得,只有先挖出自己的心,纔不會讓別人有可乘之機來傷害自己的心。
可是這一次,他們卻又同時動了心……蒲鯉這些天的大部分時候依舊坐在窗前,微風撩起紗簾,院裡的薔薇正悄然綻放,縷縷馨香從她身後飄了出來。
她的側顏憂傷的像一首月下小夜曲,動人的調子讓他的心絃久久難以平靜。
龍澤飛還記得那天邱承彥對他說的話,“如果你喜歡,我願意選擇退出……”
他的內心糾結成了一股麻繩,越纏越緊,似乎勒着他的脖子,他在友情和愛情之間艱難掙扎。
這種優柔寡斷的樣子,真不像從前那個說一不二的龍幫老大。而且……他又站在鏡子前,一點點褪掉上衣,露出和邱承彥一樣健碩的胸膛。
他用手輕撫心口那個紋身,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爲異常幼稚。那天泡完溫泉,他竟然也鬼使神差的在心口紋了這條錦鯉。
全是仿照邱承彥那個胎記的樣子,錦鯉擺尾,躍出水面。
就連顏色,都是和邱承彥的胎記一樣的,淺淺的紫色。
蒲鯉端着早餐,乖巧的敲敲他的房門。龍澤飛迅速整理好衣服,急匆匆去開門。
門口的她像一朵迎風而動的睡蓮,面對他的時候,她迅速垂下眼皮,聲音聽上去有些尷尬:“阿龍哥,我做了早餐……這麼久都沒見你下來,我就送上來了,希望沒有打擾你。”
他的心底暖暖的,竟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似的臉紅了。
“哪有哪有……真是不好意思,”他趕忙接過托盤,“還要麻煩你跑一趟!”
“這是應該的。”她還是禮貌的淺淺笑着,“打擾你這麼久,爲你做這點小事算什麼。”
他這才注意到,她臉頰上的兩個淺淺梨渦,像兩朵嬌嫩的花蕾,在初春時節衝着朝陽微笑。
龍澤飛突然很難抑制心底那股想要她的衝動。
他的心跳的厲害,他在想,邱承彥和她在一起時,是不是也像他這樣難以自制?
是不是也像他這樣,深深的淪陷在她的淺笑中,寧願爲紅顏一笑失去全世界?
是不是也像他這樣,只要能治好她眼中的憂傷,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蒲鯉擡眼對上他炙熱的目光,一瞬間有些臉紅。她雙手背在身後,有點難爲情的向他道別。“打擾這麼久了,我也該走了……”
“走?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份工作……不管怎麼說,我弟弟需要學費,如果有可能的話,我也很想繼續在康奈爾的學業。”
“小鯉,其實我可以……”
“不用了!”她打斷他,心裡慌的很。
這些天她刻意迴避他,一陣陣沒來由的害怕,怕碰上他那雙充滿着關切的眼。
她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情去接受另外一份感情,邱承彥和東方文的臉不停在她眼前重疊,交織前世今生的畫面。
而對於龍澤飛,她一直懷有感激之情……但感激之情,不該演變成以身相許吧。
“阿龍哥,這段日子真的謝謝你。”她誠懇的望着他,上翹的嘴角,總是彎出不爲人察覺的苦澀。“可是我不能一直依賴你……我不再奢求和承彥還有什麼結果,我只想靜靜的生活,或許回不到原來的生活軌跡,但我想……只要我努力,總會忘掉這些不開心的記憶。”
“你對我的關照,我會記在心裡,如果將來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全力幫你……”
龍澤飛心裡咯噔一下,這番話說的很清楚……她只把他當成一個值得感激的朋友,她寧願守着邱承彥對她的傷害繼續生活,也不願意再接受一段新的情感。
等傷口平復後,她寧願一個人生活,獨自守着對邱承彥的情。
他看到她手腕上,纏纏繞繞了幾層紗巾。打着補丁,嬌豔的粉色風采不再,檀香的味道若隱若現。她似乎對他說過,這條紗巾是邱承彥送她的第一份禮物,是尼泊爾神廟前的姻緣樹上摘來的。
他在那一刻,像是失明的人行走在夜色下,無邊的漆黑包裹着他的絕望。
“小鯉,我想說的是……其實你根本不瞭解承彥的想法。”他苦笑一下,讓開門口請她進來坐。
一片面包塞進嘴裡,嚼了半天他才重新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我前兩天約了承彥一次,他對你是有感情的……而且憑我這麼多年的經驗,他對你用情不淺。”
“你要是能回到他身邊,他會開心的……”
“不會的……”一滴淚落進蒲鯉的嘴角,她迅速抹掉,輕輕笑着說,“就算他願意,唐奶奶也不願意……當年我爸媽把他們害得那麼慘,換作是我,也不會輕易選擇原諒。”
“可是這樣冤冤相報,什麼時候纔是盡頭?”
“只要我消失,一切就都結束了。”她擡起眼,眸子裡透着不一樣的堅定,“只要我從承彥的世界裡消失,只要我們不再有交集,他就想不起這段仇恨……一切就都結束了。”
“小鯉……”龍澤飛的手不由自主搭上她柔弱的肩。
他很想把她擁在懷裡,好好疼愛,好好珍惜,好好陪着她走完剩下的人生路。
“小鯉,你沒有必要這麼委屈自己。”他輕聲對她說,“如果你想回到承彥身邊,我會幫你。如果你想離開他,我也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我這麼說,你懂嗎?”
蒲鯉的恐懼,隨着他的字字句句浸過全身。
她不可能再愛別的男人,儘管她與邱承彥此生不再有牽連,可若是邱承彥娶了別的女人……他大喜的那一天,便是她魂飛魄散的那一刻。
她寧可自己去面對這份殘忍,也不想拖累一個無辜的人。
況且,她的心裡真的再也容不下別人。
“阿龍哥,對不起……”
這三個字從她口中說出,輕盈的像是花瓣在靜夜綻放的聲音,卻讓他痛的,像是被刀子一點點凌遲。
他點點頭,懂得這種事情無法強求。屋子裡的空氣凝結成尷尬的一團,橫亙在兩人中間。
“我……我明白!”龍澤飛率先打破這份沉默,笑道:“你別有什麼壓力,就當我隨口一說……說完就算了!”
“阿龍哥……”
“哎,對了!”他轉移話題,眼睛看向桌上那份早餐,“我剛剛肚子餓的咕咕叫,還好你送早餐來!……我嚐嚐你的手藝!”
“嗯!”蒲鯉的心情放鬆不少,彎腰端過麥片粥送到他跟前,“先喝點這個吧,還熱着呢!”
“好的。”他微笑謝過,一擡手,卻不小心打翻了那隻碗。
滾燙的麥片粥灑出來,浸在他胸前一片。
“啊,對不起!”蒲鯉忙着道歉,抓過紙巾去爲他擦拭身上的東西,有些自責的看着他,“我太不小心了……你有沒有燙傷?”
“沒事。”龍澤飛突然停止了動作,像個木偶似的站在那,任她爲他擔心,爲他擦拭。他突然很享受這一時刻,這碗麥片粥很暖,香氣一直飄進他的心裡。
很快他便回過神,輕笑一聲,“算了,我還是換件衣服吧!”他隨意的解開了胸前幾粒釦子,邊說着邊往浴室走去。
就在轉身的那一瞬,蒲鯉的臉色變得慘白。
一隻錦鯉躍入眼簾,帶着淡淡的、有些哀傷的紫色,匍匐在他健碩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