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車小廝根本不閒着,挨着賓客們一一詢問,打聽大家飯後是否要用茶,又要用什麼茶。說話時,他臉上發自內心的信心與驕傲,感染力極強。
真是面面俱到!於是,因這一路上的不自由而有些不快的賓客們,因這些細心體貼的安排,他們的情緒都轉陰爲晴,臉上笑意頓生。
李懿提筷夾菜填入嘴裡,眉眼不由舒展,味道不錯唉!他的心情很愉快,毫不客氣地用起膳來。裴君紹側臉看李懿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真不明白這人怎麼就能心大到這種地步。
李懿斜睨裴君紹,似笑非笑道:“裴兄,你面前這道照燒茄子,別看簡單,可是名品菜餚。你再不下筷子,我就不客氣了!”
跟車小廝耳朵真靈,立刻就接話道:“正是,正是,這位苗爵爺好眼力啊!”便如數家珍地一一點指出五道菜,介紹說,“這幾道菜是我大秦位列凡品的大廚親手烹飪的,非常難得。就是餘下的十幾道菜,也有一半出自八等九等大廚之手。”
大秦的許多行業,都有嚴密的等級制度。就如廚子,也分爲了不入品的九等,入品以後的凡品、名品、仙品、神品諸多等級。而一家酒樓,只有請到入品以後的大廚,才擁有了評爲入品酒樓的資格。
裴君紹便笑笑,也知機會難得。以他這身子骨兒,此次肯定是人生當中的唯一一次。好在路上,得了李懿偶爾用真氣悄悄幫他調理身體之助,他現在感覺還好,胃口也還行。
一時衆人都悶頭大嚼,凡品廚子已經不常見。大秦全國好似只有不到三百位,矜貴得很。所以就算進了凡品酒樓,凡品廚子的菜也是按份來賣,早來早得,來晚了就吃不着了。
見衆人進得都香甜,小廝與有榮焉。他的飯食裝在飯盒裡,等大家用完了膳。都上了車。他再吃。這兒剛坐下正打算歇會兒,忽聽連聲尖叫,他嗖地扭頭看去。大吃一驚,霍然站起身。
原來,就在他們這桌隔壁的那桌,有一位賓客忽然口吐白沫。眼睛翻白,身子軟倒往地上直墜。那一桌的跟車小廝被嚇得小臉發白。已經抱住了那位賓客,一迭聲地在問怎麼了。
這樣不同尋常的動靜,自然驚動了此時用膳大堂裡的所有人。李懿嘴裡還塞着菜,一眼瞅過去。都不帶看第二眼的,就知道這是中毒之狀。但他只是撇了撇嘴巴,什麼話也沒說。
也不用誰來說什麼。那位賓客的症狀已經說明了一切。
一位身穿顯眼醫士袍的隨隊醫士剛剛跑進大堂,此人就一歪腦袋沒了呼吸。此時的他。臉色黑紫發漲,從嘴裡吐出的白沫也帶出紫紅腥血和臭味。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這不是什麼要命的病發作了,這是中了毒。
一時之間,大堂內慌作一團。要知道,這些賓客放在各自的國家裡,可都是跺一跺腳、地面就抖三抖的大人物!不說所有人吧,起碼有超過八成的人,惜命、怕死!
眼看就要亂起來,此時在場的五六個小廝不約而同一聲暴喝:“安靜!”
這帶着武道強者威壓的喝聲,震得絕大部分人的耳朵嗡嗡作響,甚至站坐不穩。另有幾位賓客,如李懿這樣修爲在七品以上的,就根本不當回事,只是冷眼旁觀事態進展。
一位二十歲出頭、面相穩重的小廝,向衆位賓客團團施了一禮,面含沉痛之色道:“各位貴客,發生這等不忍言之事,在下等人也非常難過和不解。但請各位貴客放心,這只是特殊的突發事件。否則,用膳到了現在,若當真有心懷不軌之人在暗中作祟,各位也不能好端端地站着或者坐着了。所以請各位貴客稍安勿躁,此事,小人等定然給大家交待!”
跟隊的醫士雖然沒有救得了人,但很快就得出了結論。他站起身,面無表情,慢條斯理地道:“這位貴客中毒日久,起碼在三年以上。這種,一直潛伏在他體內,一旦他長時間沒有再接觸這種毒藥,很快就會毒發至死。他只能繼續微量地長期接觸這種,才能活下去。”
所以,這人被毒死了,與大秦是毫不相干的。各位賓客還有點不信,但當此醫士出示了他醫神谷弟子的身份證明之後,他的這番言詞成功取信了大部份賓客。
卻騙不了李懿。這人毒發致死,確有身中的緣故,但主要原因恐怕還是在於此人取用了桌上某種可能誘發毒性發作的菜餚。
否則的話,除非是離大秦很近的國家,大部份國家的賓客從本國趕到咸陽都最少需要一個月時間。要毒發,早就發作了,還用等到現在?
而且李懿認得那位死了的賓客,就住在安平國觀禮代表團隔壁院子裡,同樣是大秦的某個屬國王室子嗣。從該國走到咸陽,哪怕再順利,也至少要一個半月的時間。
心裡冷笑連連,李懿並不作聲。他在極短的時間內掃視了一圈此時大堂裡用膳的一百多號人,發現至少有十幾人,如他一樣是心裡有數的。但這些人,同樣一聲不吭。
不管怎麼說,百年神巫祭的第一天,居然就死了人,這真是大大的不祥之兆。衆人再度落坐,可是沒有人再張得開嘴巴吃得下去。
跟車小廝們也見機,乾脆讓大家回到馬車裡小事休息,卻不說立刻出發的話。想來,他們也要商議一下如何善後纔是。
李懿和裴君紹,以及其餘同車的賓客都回了車裡。沒有人有談話的,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誰知道要是不小心說錯了什麼話,不會被哪個小人給告了密?
於是只有沉默,附近好幾輛車都是如此。這倒方便了李懿探聽動靜。他的真氣小心謹慎地漫延向外,不敢離酒樓太近,免得驚動了這座酒樓最高一層那位安坐的武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