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家太師叔祖玩笑般搞出來的勞什子墨蓮教,段獨虎全當是哄小孩子玩樂了。他跟隨李懿的時間不長,卻知道這位小主子眼珠子一轉就來一個主意,最是貪玩好新鮮。如今這事兒,不過又是這位主兒心血來潮之下的產物罷了。
段獨虎這幾年假扮長青散人這樣的老頭子,早就膩味得不行。雖說心無大志的他很想帶着這些年搞到的財物回山門享清福,但眼下小主子搞出這麼個古怪東西來玩耍,他也能全當散散心、調劑調劑生活。
李懿臨走前對段獨虎有交待,道爺不差錢,怎麼好玩就怎麼玩。只有一條,要向他隨時彙報宗政家三姑娘的動向。段獨虎就納了悶了,太師叔祖怎麼會對大家族一個模子教養出來、行事循規蹈矩的深閨少女感興趣。
至於王二牛,完全是段獨虎無心之舉的收穫。雖然此人年歲老大,早就過了修行內功的好時候,但他天生神力,完全可以試着練練外門硬功。有宗門的好丹藥相助,還怕造就不了區區一個外門高手?嘿,多好的人肉盾牌!
於是,段獨虎便掛着成立不過半個月的墨蓮教左護法的招牌,帶着王二牛殺人放火見過血養出幾分凶煞之性後,話裡話外開始示恩招攬他。
聽了王二牛一番已經比較流利的感恩戴德的話,段獨虎笑着搖頭:“你自己去向教主道謝,這事兒我可不好代勞,也顯得你心不誠。你可想好了,真要入了我們墨蓮教,行事可就由不得你自己。教規森嚴,若真有刀山火海,恐怕你不趟也要趟。”
王二牛卟嗵便跪倒在地,向段獨虎連連叩首,發自內心剖白心跡道:“還請段護法收下小人!小人不會說什麼好聽話,小人一大家子如今死的死、失散的失散,如今只剩下小人父子兩個。小人想給慘死的爹孃哥嫂弟弟弟妹和娘子報仇,想找到不知去向的幾個侄兒侄女,想把兒子拉拔長大,但小人自己沒這本事,需得教主和護法多多提攜。至於小人的這條命,早就已經不是小人自己的了。教主和護法什麼時候要,小人什麼時候給!”
趕緊雙手託着王二牛的胳膊,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段獨虎笑道:“你倒是實誠,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大實話。你這樣的性子,咱們教主肯定會喜歡。那好,既然你一片摯誠,我也不會寒了你的心。以後咱們就都是一教的教衆,不是親骨肉、勝似親骨肉的親兄弟!你的仇就是咱們的仇,你的侄兒侄女就是咱們的侄兒侄女,你的兒子也是咱們的兒子!咱們一起替天行道,給天底下所有遭受了不公的窮苦百姓討一個說法!”
王二牛雙目含淚,一雙大手與段獨虎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重重地點頭。段獨虎又道:“既入了我教,便要叫你知道我教的來歷。我教教主信奉在真空桃源洞天修行的真空天母,教主是一教之尊,號真空神子,乃真空天母託夢收下的衣鉢傳人。教主之下有聖女一位,號墨蓮仙子。”
說到這裡,段獨虎臉頰肌肉微抽。太師叔祖當時信誓旦旦,說要勸動東海佛國的宿慧尊者赤蓮女來“兼職”他這勞什子的墨蓮仙子一角。爲表誠意,他纔將教名定爲墨蓮教。
“兼職”這一說法,據太師叔祖說是他從一位好友那裡學來的。段獨虎虛心求教之後知其意義,所以對太師叔祖的癡心妄想只有四個字——洗洗睡吧!人家宿慧尊者但凡腦子沒進水,就不可能帶他這麼玩!再說,太師叔祖是將大勢至尊者當死人麼?!
略一走神,段獨虎瞧見王二牛一副求知若渴模樣,又挺起胸膛做指點天下狀,豪氣滿懷地說:“聖女之下便是左右護法了,兄弟不才忝居左護法一職,右護法嘛……”他乾笑兩聲道,“道號長壽子,乃是一位力大無窮的奇材。以後,你們倆可以過過招。”
王二牛嚇得雙手齊搖,把頭晃成撥浪鼓,連聲道:“這怎麼敢這怎麼敢!小人怎麼敢和護法大人過招!不敢不敢不敢!”
段獨虎長嘆一聲,語重心長地說:“王大哥,你切莫妄自菲薄。你的本事,教主和兄弟我都是瞧在眼裡的。一會兒我便將教主傳下的《大力龍象訣》轉授於你,只要你肯下死力去練,不需多久便能獨擋一面。你要知道,教主是要大用你的!”
王二牛感動得淚花直冒,九尺多高的漢子嗚嗚直哭。段獨虎心裡好笑,苦勸了一會,終於勸得王二牛止了眼淚。王二牛哽咽道:“教主這麼賞識小人,小人無以爲報,只有這條命了!”
段獨虎拍拍王二牛的肩膀,笑着說:“王大哥,不要再小人小人的自稱了,你得自稱‘屬下’纔對。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咱們墨蓮教派在魚川一郡的壇主。你可要好好做事,切莫辜負了教主對你的器重!”
“壇壇壇主?”王二牛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乾脆也不再多言,抱拳拱手給段獨虎做了兩個大揖,擲地有聲道,“小……屬下頂天立地的漢子,吐一口唾沫便是一個釘,肯定會下死力給教主辦事!如果不盡心不盡力,護法你拿鞭子狠抽屬下就是!”
段獨虎猛搖手指頭,笑嘻嘻道:“不不不,王大哥,你以後可不能再做任人鞭打的老黃牛!想做成那些匡扶天道公義的大事,想好好給教主盡心,你得做猛獸才行!”
他猛地一拍掌,眼睛亮閃閃道:“不如這樣,我名爲獨虎,不若你叫孤狼,聽起來咱們就是好兄弟。但你我都不獨不孤,我們頭頂有真空桃源洞天的真空天母庇佑,我們身後還有神通廣大的教主真空神子、聖女墨蓮仙子和許多的熱血兄弟!”
“好好好!獨虎護法,孤狼壇主!我便改名叫王孤狼!以後我不再是老黃牛,我要做喝血吃肉的大凶狼!”王孤狼連連點頭,一指牀上魚巖郡王的屍身,眼裡閃爍兇光,冷笑道,“這老畜生的肉太老太硬,否則我還真要撕下一條來嚐嚐味道。”
“哈哈!咱們吃的喝的怎麼會是這等髒爛臭肉,自然有一等一的美酒美食等着咱們享用。王大哥,這老東西的屍體留着還有點子用處,先不管了。這幾天你也辛苦,咱們喝點酒歇着去。”段獨虎拉了王孤狼,有說有笑出房,二人勾肩搭背足見兄弟情深。
人心詭詐,人心不足,人心這是世上最善變也最多變的存在。
段獨虎不知,李懿弄出這麼一個墨蓮教,壓根不是爲了消遣戲耍。他那個來自天外的損友嬴尋歡,曾經亂七八糟灌輸給了他許多不存於此世的觀念想法。他學會了很多,只是以前從來都沒有好好利用過。這次不一樣,他認真了。凡事就怕認真。
此時還嘻嘻哈哈忽悠糊弄王孤狼的段獨虎,很快就會發現,他家那個不務正業的小主人究竟弄出了怎麼樣的一個可怕玩意兒。而他與王孤狼的人生也會發生最最徹底的改變。
陪着王孤狼喝了兩壇酒,又聽王孤狼酒後吐了些悲傷真言,段獨虎算是開心度過又一天。將醉倒的王孤狼送去休息,段獨虎哼着小曲回了房間。他剛剛推門,迎面就飛來好大一個美人花觚。要不是他躲得快,明兒就會鬧出護法遇刺的教內醜聞。
段獨虎趕緊朝裡面發飆的小猴祖宗作揖陪笑臉,又把帶來的燒雞燒鵝奉上,才勉強獲得平安回房的資格。
瞅着長壽兒露出森白牙齒啃雞腿,段獨虎斜身側坐在桌邊凳子上,一副隨時逃跑的模樣,對長壽兒說道:“小祖宗,您老消消氣成不?這是太師叔祖的命令,小的也沒奈何啊!”
原來,活潑愛玩的小猴祖宗居然被關在了一個大金屬箱子裡,僅有三個隔得遠遠的洞口,方便伸出猴頭和兩隻猴爪子。這閃着青色寒光的箱子也不知是什麼材質的,愣是抗住了力大無窮的小猴祖宗的連拉帶拽。雖然箱體免不了變形,但硬是沒被小猴祖宗給逃出去。
長壽兒衝段獨虎齜牙又咧嘴,那雪白牙齒上下一咬合,卡嚓聲響,連雞肉帶骨頭一起給咬碎。嚼巴嚼巴,噗噗噗,從猴嘴裡噴出一地碎骨頭碴子。
段獨虎看得毛骨悚然,趕緊上前陪笑道:“小祖宗,您別生氣了,小的這就把您放出來。不過呢,太師叔祖有交待,您務必將這幾張畫卷送到宗政家三姑娘手裡。”
他真不明白,宗政家三姑娘有什麼好值得太師叔祖惦心的,居然還敢差遣鬼見愁的小猴祖宗去送東西。莫非,宗政三姑娘是太師叔祖與宿慧尊者的“紅娘”?嘿,大有可能啊!
和主子一樣喜歡想東想西的段獨虎神遊天外,他竟沒發現,暴躁不已的小猴祖宗居然變得那麼安靜。小傢伙飛快地啃着燒雞燒鵝,一雙金黃色的猴眼睛裡滿滿的期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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