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位金龍衛互相看看,竟都乖乖退了下去。此情此景,更是令有心人驚詫不已,更是心慌不已。向來只聽從大秦皇帝命令的金龍衛,身爲皇帝近身親衛,爲何會毫無異議地聽從了宿慧尊者的命令?
宗政……恪!宿慧尊者的俗家姓名,原來竟是宗政恪!她與大齊的宗政氏有什麼關係?還有,剛纔羅孚望大叫大嚷的“那個人”,他說是他親妹妹的那個人,又是誰?
疑念生成,人們的目光一時落在分祭臺上,一時又掃過面向主祭臺的那條紅毯。方纔,那裡有一位女子倒在暗殺之下。從她心口流出的血,慢慢浸入了本身就如鮮血一般豔紅的紅毯之中,再也看不出來。
莫非……
西北方向的分祭臺上,宗政尋長老手撫長鬚,但笑不語。同在此處分祭臺的,還有大昭帝國的那位公主。見宗政尋笑容得意,這位封號爲安國的公主側身問道:“她纔是光正帝心上的女子,可對?”
宗政尋長老斜一眼安國公主,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事實上,不僅是安國公主猜出了真相,還有許多人在這一瞬間也都有了明悟。
宿慧尊者帶髮修行,本身並未正式出家。她若是嫁人,並不算違背了清規戒律。早有風傳,普渡神僧很是愛重這位關門小弟子,曾經當面說過不讓她出家的話。
方纔死在紅毯之上的女子,分明就是宿慧尊者宗政恪的替身。她替宿慧尊者承受了光正帝的愛寵,也替宿慧尊者擋下了無數明槍暗箭。她死了,而宿慧尊者活得好好的,也許下一刻就會登上主祭臺!
大秦那些氏族門閥世家之人,不禁身心皆冷。因宗政茯斃命,光正帝不顧已經到了開始大祭禮的時間,暴怒至斯,悍然下令抓捕那些鬧事者。
但,原本跪地擋道的各家族主要成員,譬如司空門閥的家主、公孫門閥的幾位長老,那些金龍衛盡皆放過,卻抓了許多家族中層。
毫無疑問,光正帝的怒火要傾泄,但此時此刻,他也沒有與他們徹底撕破面皮的打算。甚至,對於光正帝過去一直強硬的作風而言,今天他居然肯放過他們,已經可以看做是軟弱和退讓了。
原來,根底在這裡!光正帝並不是真的軟弱了,真的就退讓了!方纔的抓捕可以看做是殺雞駭猴,如果在宿慧尊者登上主祭臺的路途中,他們還有什麼異動,那毫無疑問,等待着他們的必將是加倍凌厲殘酷的撲殺!
不是圍捕,是直接撲殺!他們敢肯定,光正帝甚至可能盼着他們還鬧出什麼事體來,好讓他有藉口當着天下賓客的面,直接殺了他們!
這仍然是殺雞駭猴。只不過,殺的是他們這些世族貴胄,駭的是此時坐在這裡、來自其餘大國的賓客和賓客們背後的國度!
至於殺了他們之後會造成的嚴重後果……比起讓他們活着,繼續與皇室爭利、繼續向權勢伸手,光正帝顯然更願意舉起屠刀。
另外,他這樣無所顧忌,必定得到了一個人的支持——大武尊!想到這位天下第二的大高手,許多人原本高燃的怒火像被澆了一桶冰火,徹底滅了。有大武尊在身後撐腰,光正帝收拾起殘局來要輕鬆得多。
看來今日之後,自己的兩重身份將不再是秘密。宗政恪唯一擔心的是,天幸國的家人朋友會因此而受牽連。但此時,她也無暇去顧慮那許多。
來到羅孚望身前,她垂首看他恨意滿滿的臉,悠悠道:“本座早就對你說過,明心的事兒,不要來問本座,要問你的陛下。明心向你們的陛下盡忠,她死而無憾。”
“尊者爲何不對末將說明真相?”羅孚望死死地盯着宗政恪,慢慢從地上站起身。看他的架勢,似乎只要一言不合,他就會向宗政恪出手。
“爲何要說?”宗政恪反問,“本座可欠了你的,欠了明心的?”
羅孚望沉默下去。去歲,白眉上人到天幸國辦差,斷了一臂回到大秦,無功而返。他去找過白眉上人,才知道妹妹很可能會因背叛而遭受懲處。他多方打聽,最後只得到確切消息,妹妹還沒死,卻不知下落。
真要論起來,身爲奴婢的妹妹,背叛了侍奉的主上,這是大罪。哪怕宿慧尊者的親弟弟並沒有遭什麼罪,想來,這種罪過也不會被原諒。
此時,宗政恪的反問,讓羅孚望無言以對。他呆呆地站了片刻,最後竟主動轉身,往臺階而下,離開了這處分祭臺。宗政恪一直目送,最後他微微佝僂的身影沒入到處都是的鐵浮屠兵士裡,消息不見。
宗政恪重回座位。同在一座分祭臺上的人,還有天一真宗的那羣道人。既有天門真人,也有無塵子真人。
天門真人忽然呵呵大笑,對宗政恪拱手道:“難怪宿慧師妹肯爲李懿那小子四下奔走、到處求情,原來你就是天幸國的宗政三姑娘啊!難怪,難怪!李懿肯爲你不惜一死,你對他也是有情有義!”
天門真人說這些話,還用了真氣。因此,整個祭禮廣場都得已聽見他滿含嘲諷的聲音。宗政恪平靜看過去,微微一笑道:“讓天門師兄見笑了!”
她就知道,天門真人不會放過這個揭破她與李懿關係的機會。天一真宗敬獻美人入秦宮,她若是也入了宮,用膝蓋去想也知道,天一真宗的美人們會面對怎樣一個大敵。
天一真宗的女弟子,既然做得出當衆爲難宗政茯的事兒,天門真人就更加有可能對她發難。
但,對此,她不僅不惱,反倒感激。
承認了,她真的承認了!幾處祭臺之上,以及廣場裡排排落坐的賓客們,不由沸騰起來,紛紛議論之聲簡直要衝破雲霄。
李懿是誰?數月之前,他的名字只爲極少數人所知。但自從異人征剿令廣傳天下之後,可以說,哪怕是如天幸國那樣戰亂頻發的偏僻小國,大城小鎮的顯眼處都會張貼畫着他尊容的征剿令。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