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下來的這天晚上,王爺仍宿在無雙殿,無數關注的人都明白了,無論側妃、夫人、孺人如何上下起落,王妃的位置都是鐵打的江山,不可動搖。
第二日一早,皇甫瀟仍是五更即起,練武后便去上朝。無雙眼眸帶笑,頰含春情,一看便是雨露滋潤過。她穿了一身玫瑰色榴結百子長錦衣,頭上戴的赤金鑲寶簪也是用紅寶石做成的幾個石榴,小巧玲瓏,惟妙惟肖,去萱草堂請安。
老王妃一看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牽絲拉藤的大紅石榴就很歡喜,“這件衣裳好。”擡頭又見到她頭上的簪子,臉上的笑意更濃,“這簪子也好。”忽然想起自己還收着一對和田紅玉石榴瓶,便讓人找出來給她帶回去擺着玩。
老王妃手上有很多好東西,宮中賞的,老王爺蒐羅來的,兒子孝敬的,外頭人巴結的,無不精緻珍貴,價值連城。產自西域和田的紅玉極其稀少,世所罕見,這對小小的石榴瓶玉色純淨,由裡到外紅得十分均勻,器型也美,雕琢得極爲細緻,實乃稀世珍寶。無雙是個識貨的,託在手上看了半天,嘖嘖稱奇,“便是在龍城皇宮,也看不到這樣好成色的和田紅玉,母妃,你真捨得給我啊?”
老王妃笑道:“我這好東西多着呢,不稀罕,你拿去玩吧。”
無雙小心地放進錦盒,遞給旁邊的趙媽媽,很寶貝地說:“可得收好了,別磕着碰着。”
趙媽媽笑逐顏開地捧在手上,“是,奴婢一定替王妃好好收着。”
無雙擠着坐到老王妃身旁,抱着她的胳膊撒嬌,“母妃見天兒給我好東西,媳婦可比不得母妃,只有些平常的東西孝敬,這可怎麼好?”
老王妃的手腕上戴着無雙成親前送來的祖母綠寶石打磨的佛珠,頭上戴着她送的鑲貓眼石抹額,盛着燕窩粥送上來的是她送來的翡翠碗、白玉勺,若說是平常東西,老王妃和無雙是用慣了的,自然不會太稀罕,但是件件都是難得的好物件兒,無雙送起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平日裡更是隻字不提,這份雲淡風輕很對老王妃的脾性。
“平常的東西好。”老王妃握着她的手,寵愛地輕輕晃着,“人嘛,一天一天的,過的還不是平常日子,總不會吃的喝的都是金珠玉貝,還不都是五穀雜糧那些平常東西?”
“母妃說得是。”無雙靠着老王妃,笑盈盈地說,“我們那兒便是蔬菜最貴,尤其是冬天,蘿蔔青菜比肉要貴得多,常常有錢都沒處買去。”
“是嗎?”老王妃很驚訝,“當真連口青菜都吃不上?”
“當真。”無雙輕嘆,“北方天冷,土地又貧瘠,種菜種糧食都不容易活,冬天日日下大雪,就連草都要被凍死,別說蔬菜了。”
“可憐見兒的。”老王妃憐惜地輕撫她的手背,“咱們這兒想吃什麼都容易,你只管吩咐下去,讓他們做了來。”
“好。”無雙點頭,“這兒好吃的多,媳婦都有點擔心,這麼吃下去,會胖了呢。”
“胖點好。”老王妃笑眯了眼,“能胖是福氣。”終於忍住沒說出“好生養”三個字來。
無雙卻明白她話裡的未竟之意,其實在草原上,壯實豐滿的女子才最受歡迎,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騎馬牧羊,風裡來雨裡去,沒有個好身板可不成,他們都不明白爲什麼大燕女子會以瘦弱爲美,對月落淚,望花吐血,似乎就能得到那些才子名士的讚譽,完全不知所謂。當然無雙是不會把這些想法說出來的,她這些日子裡也見過不少大家千金,包括王府後院的這些女人,幾乎個個嫋娜柔弱,卻像是紙糊的美人。無雙有時候不厚道的想,就憑王爺的那種熱情和力量,這些女人只怕沒兩下就得把腰給折了,要不就被壓成一張薄餅。
她越想越樂,陪着老王妃用了早膳,便回無雙殿理事。
今兒辦的除了日常事務外,還有的就是楊氏與宋氏換院子、運箱籠擺設的事,另外就是籌辦端午宴會這件要緊的差事。
她做事很利索,那些管事還沒摸清她的脈,都不敢輕舉妄動,因而樁樁件件的事情都清楚明白,至於端午的安排,她還要找齊世傑商量,就讓管事們先去辦手上的事。
還沒忙完,就有人來稟報,宋老夫人到了。無雙讓榮媽媽把宋老夫人請到待客用的東吟閣,緊着把剩下的幾個管事打發了,這纔過去。
宋老夫人看上去很硬朗,一頭花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只插了一隻碧玉簪,身上的衣衫也並不華麗,細看那料子卻隱着暗紋,大是不凡。看到無雙進來,她立刻從椅子上站起,笑着迎上前去。等無雙坐下,她端正地行了國禮。
無雙笑道:“宋老夫人快快請起,請坐。”
“謝王妃娘娘。”宋老夫人坐到客位上,帶着恭敬的笑容,輕言細語地道,“昨兒聽說皇上下了恩旨,晉升宋夫人爲側妃,這是皇上的恩典,也是王爺和王妃看重。我家老爺遠在東南,不能前來叩謝王爺的大恩,老身能蒙王妃接見,實是感激不盡。還請王妃代爲回稟王爺,我們宋家一家子都感激王爺的大恩。”
無雙聽她旗幟鮮明地表了忠心,待她越發親熱,“宋老夫人的話我一定會帶給王爺。宋大將軍公忠體國,保東南太平,爲朝廷分憂,實爲官員之楷模。宋側妃雖年輕,進王府後一直端莊守禮,貞靜溫婉,老王妃和王爺都很看重的,此次晉她的位份,也是實至名歸。”
宋老夫人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感激,“宋側妃能晉位份,都是王爺與王妃的擡舉,還望王妃多教教她。因她出身將門,性子有些憨直,若是有慮事不周之處,還請王妃多多擔待,老身與我家老爺都感念王爺與王妃的大恩。”
無雙笑着點頭,“宋老夫人放心,我也是直性子的人,最不耐煩那些彎彎繞。王爺一直都很器重宋大將軍,宋側妃進王府後也並無不妥之處,如此纔會越過先進府的幾位,單單晉了她的位份。昨天晚上老王妃和王爺還叫了宋側妃到萱草堂,一起用了晚膳,我看宋側妃進退有度,禮儀上都無差錯,可見是很妥帖的人。宋老夫人不必擔心。”
“那就好。”宋老夫人放下心來,便轉移了話題,神情中帶出幾分欽佩地說,“老身聽聞王妃擅武,弓馬嫺熟,頓時就覺得放心了。不瞞王妃說,我們出身將門的女兒家終是不如書香門第的閨秀,針織女紅、琴棋書畫都差了一籌。我那小孫女幼時便不愛習武,倒喜歡侍弄些花啊草啊的,她祖父就請了女先生來教她,數年下來,也只是個半罐水,實在是讓我這個做祖母的慚愧。她進府後,我和老頭子,還有兒子、媳婦都忐忑不安,深怕她侍候不好王爺,好在進府後一直平安無事。王妃來了燕京後,我家有親戚在北疆邊關待過,曾聽汗國那邊的牧民說起過,明月公主小小年紀就隨兄出征,剿馬賊,救百姓,在草原上轉戰千里,實是讓人好生佩服。能有王妃提點教導老身那小孫女,實是宋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宋老夫人過獎了。我那都是跟着兄長鬍鬧,不過是貪玩罷了。”無雙一臉愉悅,端起茶碗說,“宋老夫人請用茶。”
“謝王妃。”宋老夫人說得口乾舌燥,拿起茶盞喝了兩口熱茶,周身氣息愈見沉穩,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無雙笑容滿面地看着她,“端午那天,王府有個宴會,既是過節,也是賀一賀宋側妃晉位份這件喜事,帖子稍後就會送到府上,還請宋老夫人屆時賞光。”
宋老夫人略有些激動,“多謝王妃想着,老身一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