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有喜,對於皇甫瀟來說,意義非常重大,並不止是傳宗接代,而且還維護了他身爲男人的尊嚴。
他成親十餘年,女人有過不少,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來請平安脈的太醫也沒診出那些女人有何不妥,再說,也不可能王妃、側妃、夫人、孺人、侍妾、通房全都得了不能懷孕的病症,最有可能的還是他不能讓女子有孕,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即便他權勢滔天,也擋不住外面的流言,總有人明裡暗裡推測,他是寡人有疾,不可能有子嗣,所以纔不好色,不貪慾。對這些不懷好意的謠言,他無可辯駁,雖然暗地裡下手收拾了那些人,可明面上仍無法消除別人的懷疑。他的臉面,勇毅親王府的體面,隨着一年一年的過去,已經漸漸蒙上了陰影,他雖強撐着若無其事,午夜夢迴時,還是會着急,會憂慮。如今,無雙成親不久就有了喜,頓時讓他腰桿挺直,心裡也踏實了。不是他不行,而是以前他的那些女人不行,別人要再議論,只能說他過去運氣不好,娶的妻,納的妾,肚子全都不爭氣,現在娶回來一個福星,從此就後繼有人了。
隨着一聲“重賞”,章太醫樂呵呵地拿着數百兩銀票離開,王府上下全都得了厚厚的賞錢,王妃有喜的消息也就傳開了。
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各院主子全都滿臉喜色,趕來無雙殿道喜。一時間,寬敞的月華殿裡擠得滿滿當當,側妃、夫人、孺人和各處管事一撥一撥的上前行禮,滿口的吉祥話,恭喜老王妃、王爺、王妃。
無雙並沒有恃寵生驕,嬌嬌弱弱地躺在牀上,而是跟以往一樣,坐在老王妃身旁,笑着對行禮的人說:“起來吧。”
她管家時雖然嚴格,但總給那些管事們留一絲空子,可以漏點錢到手上,並沒有迫得她們太狠,因此那些管事們這些日子都比較老實。有些以前大撈油水的管事準備等王爺新婚過後開始寵幸其他主子時,再來爲難這位年輕的王妃,誰料這位來自異國的公主卻這般爭氣,剛成親一個多月就有了喜,現在便只能巴結討好,再不敢下絆子爲難。
來賀喜的人終於行完禮,除了各院主子外,管事們道完喜就退下了,屋裡漸漸不再那些嘈雜。皇甫瀟始終一言不發,只端着茶碗坐在老王妃的另一邊,雖然臉上並未有明顯的笑容,但是整個人都變得柔和起來,完全沒有了以往那種冷峻威嚴,很多人都感覺心裡鬆了口氣,不像以前,一看到他就本能的感到敬畏怯懦。
等到管事們退出去,房間裡只有各院主子及其貼身侍候的大丫鬟,一直笑逐顏開的老王妃才漸漸平靜下來,但仍是喜形於色。她怕兒媳婦說話太多會累着,便主動與韓氏、宋氏和楊氏聊了一會兒,其他人也跟着湊趣,都表現得大方得體,希望能引來王爺的注意。王妃現在有喜,自然不方便再侍候王爺,這就是她們的機會來了。
聽着她們說笑,無雙的興頭已經過了,此時覺得頗爲無聊,便心不在焉地低着頭,一會兒摸摸手指上的戒指,一會兒弄弄腕上戴的鴿血紅手串,一會兒彈彈剛剛修剪過的手指甲。
皇甫瀟很快就注意到了,笑着起身道:“母妃,兒子送你回去,讓無雙在這兒好好歇歇。鬧了這麼半天,她也有些乏了。”
“對對,咱們走,別鬧你媳婦了。”老王妃歡喜地拉着無雙的手拍了拍,“你歇着吧,想吃什麼就吩咐她們做,想要什麼就跟我說。”
“好。”無雙笑着點頭,起身要扶她往外走。
老王妃連忙按住她,“你別起來了,快去躺一會兒吧。”
無雙知道老王妃緊張她,也就不再堅持,看着皇甫瀟送老王妃走出去。韓氏她們向她行了禮,跟在皇甫瀟身後離開,屋裡頓時安靜下來。無雙這才恢復原形,走到旁邊的花廳去,倚在貴妃榻上,眯着眼睛欣賞外面花開似錦的美景。
她成親後不久,屋子裡就沒用過薰香,都是按照花期採摘各種香花來插瓶,用淡雅的花香來代替香料。此時,花廳裡的角落有一瓶潔白的重瓣梔子花,散着着悠悠的清香,讓她漸漸感到有了倦意。
睡意朦朧間,她似乎聽到皇甫瀟低聲跟誰說着話,便睜開眼睛去尋找。
皇甫瀟把章醫正說的那些話詳細交代給趙媽媽,還沒講完,就感覺到無雙的注視。他轉頭一看,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匆匆把話說完,他就過去,坐到無雙身旁,溫柔地問:“怎麼不睡了?是我吵着你了嗎?”
“沒有。”無雙搖搖頭,“我本來就沒想睡,只是閉着眼睛養養神。今天來了太多人,吵得我頭疼。”
皇甫瀟輕笑,“自父王建府以來,這麼多年了,只有母妃生下我的時候,曾經如此熱鬧過。府裡冷清多少年了,今天有了這麼大的喜事,她們自然要趕來奉承。你也知道的,一個嫡子對我們有多麼重要,對王府的每個人都是如此。”
“哦,我是聽說過,不過還沒這種體會。”無雙已經想到一邊去了,“我弟弟剛生下來的時候特別好玩,小臉圓嘟嘟的,兩隻小胖手揮來揮去,可好玩了,後來等他長大,就不好玩了。我一直催着母妃再生一個弟弟來玩,母妃只是笑,卻不肯答應。現在我可以自己生一個來玩了,嘿嘿,想起來就快活。”
皇甫瀟啼笑皆非,“你生兒子就是爲了玩啊,小心以後兒子埋怨你。”
無雙蠻橫地說:“我是他娘,他要敢埋怨,我就揍他。”
皇甫瀟笑道:“那我只好從小教他習武了。”
無雙瞪他一眼,“哼哼,他十歲之前,肯定打不過我。”
皇甫瀟忍不住摟着她,哈哈大笑,“你啊你啊,你是當孃的,卻琢磨着要跟兒子打架,真是……讓我怎麼說你纔好。”他腦海中浮想連翩,出現一個很像自己的少年與現在的無雙打鬥的情景,頓時覺得如果真有這麼一天,那就太美好了。
兩人靠在一起,很是放鬆。無雙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閒話,大部分是異想天開,琢磨着以後怎麼帶着兒子搗亂,順便提起小時候怎麼跟着哥哥闖禍,怎麼帶着弟弟淘氣,將來定要把這些本領都教給兒子。皇甫瀟聽得津津有味,卻也並不提醒她,他們這個兒子是世子,生下來就註定了不可能有她那樣的童年,他會循着父親當年教他的路子來教這個兒子,以便將來把王府的重擔放到兒子的肩上。
沒過多久,勇毅親王府有喜的消息便不脛而走,傳遍了燕京的高門世爵,也傳進宮中。很快,宮裡的賞賜便到了,大部分是錦緞、補品,還有一個和田美玉雕的麒麟送子。先帝與今上兩代盛世,國庫豐盈,宮裡的內庫也很充實,太后和皇上賞臣子東西都比較大方,就連無雙見慣了好東西,看到那座玉雕都嘖嘖稱奇,擱在面前,把玩了半天。
聞訊前來道喜的誥命夫人不少,尤其是成親多年仍未生子的夫人們,都想來藉藉無雙的福氣。許多王公大臣都派人送了厚禮過來,恭賀攝政王后繼有人。
萱草堂裡,老王妃樂了大半天,心情激盪之下,頗覺睏倦。餘媽媽一邊服侍她躺下一邊隨口說:“王妃有了身孕,這是大好事,就怕王爺與王妃恩愛,若是晚上還歇在無雙殿,恐與王妃的身子有礙。”
老王妃想了一會兒才道:“你去說不合適,倒像是我這個做婆婆的看不得兒子兒媳夫妻情深。這樣吧,你去跟榮媽媽說說,讓她婉轉些,請王爺晚上去別的院子裡歇吧。王妃有了身子,其他人也該幫着分擔一下,只注意着賜過去避子湯。王妃沒生下孩子之前,避子湯都不能停。我孫子要緊,不能讓任何人生出不該有的想頭。”
餘媽媽立刻點頭,“是,我這就去找榮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