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嶽出身背嵬軍,對此中道理更是比誰都清楚。他幾次三番告誡雷七指,千萬不要掉以輕心,要沉下心來,真正帶出一批能上得戰場打出奇效的騎兵來。雷七指也謹記在心,或者說,他身爲騎軍統領,對於高嶽十分重視騎軍,也是揚眉吐氣,積極的很。
當下,雷七指正在和部下自誇,不遠處一個聲音傳來:“老七,你慧眼識貨的好本事。”
整個隴西,能叫他老七的沒有幾個。雷七指慌忙回頭,果然見是高嶽,正獨自一人大步流星的走過來。
一衆騎兵登時肅立,大氣也不敢出。雷七指也收了顧盼自雄的面目,恭恭敬敬道:“末將雷七指,參見主公。”
“罷了。我手中事暫時忙完,便惦記着這裡,一心要來看看。老七啊。”高嶽走近羣馬,將這匹拍拍,那匹摸摸,滿意的點點頭,順口道:“昨日我去看彭俊,他手下的弓兵,如今操演的有模有樣,不僅準頭上有所提升,便是三班輪番攢射的本事,也大有長進,配合的越來越默契了。你這班騎兵,可不能輸給他啊。”
“彭俊?就憑他?”雷七指一下來了勁,又有些狂態上臉,撇了撇嘴,“不怕主公責怪,若是我和他兩軍對壘,我能把他打到爹孃都不認識。”
高嶽哈哈大笑起來。這個部下的脾性,他很是清楚,也並不以爲忤悖,相反很是讚賞的擂了雷七指一拳,“你雷七指素來驕狂的很。好,有大話總比自愧不如的好,你放手去做,儘快把隊伍帶出來,一切有我支持。”
雷七指卻曉得見好就收,千萬不能順杆子往上爬,將話說的太滿太死。他嘿嘿一笑,自然而然的轉了話題道:“主公,聽說上午有上邽的信使來,是不是司馬保又羅嗦什麼?”
高嶽瞥他一眼,“誒。不可這樣無禮,南陽王的名諱,還是不可直呼的好。”他語氣中卻毫無責怪之意,雷七指也心照不宣假模假式的大聲稱是。
“我方纔就是處理此事,才作結束。”高嶽不緊不慢走近一匹白色的高大戰馬,拍了拍健壯強勁的馬腿,帶些輕鬆意味道:“信使說,南陽王對上個月陰平羌人兵變一事的處置結果,還是不怎麼滿意,一定要我抓住爲首之人,押赴上邽才罷休。”
“嗬,這司馬……這南陽王,沒完沒了。”雷七指跟在高嶽身側
,不屑道:“不是說和他講過了嗎,羌人兵變,事出意外,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再說,當初咱們也說了要他多注意,現在吃了虧又來羅嗦。”
高嶽輕輕一笑,擺擺手道:“其實我知道,南陽王一幫人,也不是傻子,不會不懷疑我。只不過苦於沒有證據罷了。如今非要我去抓捕匪首,無非是想多尋找一處突破口或者看我有沒有破綻罷了。無所謂,他既然要我去抓人,奉命就是,我始終姿態低,他也拿捏不了我,只不過,陰平之事線索稀少,什麼時候抓得到,難說得準。”
雷七指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主公這番話的味道,倒有幾分像出自楊長史之口。”
高嶽大笑,“好你個老七,難道我就想不出這般主意嗎?不錯,這對策正是楊長史說的。”雷七指也陪笑幾句,便讓一衆騎兵自去訓練。
說着話,卻見馮亮遠遠地走過來。如今馮亮早已適應了內衙主官的位置,日常言談及調度處置事情來,愈發有板有眼,嚴絲合縫,內衙在他的主持下,遍佈耳目,效率卓絕。
馮亮的個頭,比起當初長高了大半個頭,並不顯得十分矮了,但卻仍然還是偏瘦。此外,高嶽的有意扶持和放手委任,及內衙刺探刑偵拷虐等手段,這內因外果將他內心的陰森尖刻本性激發的噴薄而出,展露無遺。
如今的馮亮,挺直的鼻子在光線下顯得更加硬朗,漆黑的雙眸似兩個深不見底的深潭,瞳孔中不時散發着令人不可捉摸的黑色流影,神秘莫測。薄薄的嘴脣勾勒出冷酷的弧線,還特意留了些鬍鬚在頜上,襯出不少老氣橫秋的感覺。大多時間他面上總像是罩上一層暗鬱霧影,透出令人不寒而慄的陰冷。他已經絕不是當初那個有些懵懂的少年了。
但在高嶽面前,馮亮還是知道主從曉得輕重的。他急忙上前幾步,施禮道:“主公,屬下到處尋你,後來想多半會是在雷校尉這裡,果不其然。”檯面上,馮亮也稱呼高嶽做主公,只有私下場合,他才一口一個大哥不停。
“嗯。是什麼最新情報?”高嶽曉得馮亮必然是有事,否則不會巴巴的到處趕着找尋自己。
馮亮假裝不經意地掃了兩眼,見高嶽並沒有讓雷七指回避的意思,當下便開口道:“有兩件新探知的情報。第一件,據說上邽那邊有些內訌,討逆
將軍楊韜逃回去後,平西將軍張春,以喪師辱國這樣大的罪名,強烈要求司馬保將楊韜斬首示衆。”
“楊韜大怒,當場便和張春爭吵起來,還說要不是因爲張春的好親信任華自亂軍規又臨陣脫逃壞了士氣,全軍也不至於落到此般境地。有些暗裡不忿張春跋扈的,也趁機聯合起來堅決反對處斬楊韜。”
高嶽哂笑一聲,“平西將軍張春的大名,我都是久聞,據說此人陰險刻薄,心胸狹窄,近來更是囂張跋扈的很。那任華,不說是張春的小舅子嗎?咱們也打過交道,不是忠厚之輩,真可謂物以類聚。聽說任華逃跑未成,死在亂軍中。如今張春公報私仇,藉機打擊異己,也是正常的很。”
馮亮應和幾句,接着說道:“南陽王司馬保,對楊韜素來也不錯,當下便左右爲難。最後還是做了和事佬,免了楊韜死罪,將他褫奪職位,囚入監牢一年以作懲處。不過,據探報講,張春根本不滿意這樣的結果,恨恨不平,私下裡對司馬保也是有所怨言。”
“這樣專橫跋扈的屬下,早就應該撲殺,南陽王本末倒置,太阿倒持,日後若是控制不了局面,演出什麼禍端,也怨不得別人。”高嶽若有所思,淡淡言道。不過話聽在馮亮和雷七指耳中,便有些警醒告誡的意味。
馮亮頓了頓,又道:“楊韜那邊,也是怨氣沖天,當場叫道主昏臣奸,早知如此,就不該冒死歸來。這話卻引得南陽王大怒,將楊韜重打了二十大板後,扔到監牢裡去了。從事中郎裴詵仗義直言,也被南陽王呵斥了出去,不少官員都很是抱不平。”
高嶽想了想,對馮亮招招手道:“讓你手下人,多多潛入上邽,在官方和民間都大力製造輿論,嗯,就說南陽王聽信奸佞,壓迫忠良,加速他們的內訌分化程度。”
馮亮忙應承下來,瞥了眼雷七指,接口道:“第二件事,乃是此前意欲搶奪我軍馬匹,和雷校尉當面交手的那個馬匪頭子陳都尉,底細已經被內衙探查到,居然還有些來歷背景。”
雷七指本來在旁默然無聲。他總暗覺馮亮此人陰鬱,自己又性情粗狂,極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會在某處得罪了馮亮,不好相處,於是不如話少爲妙。但聽得內衙打探到了陳都尉底細,不由精神一振,急急搶問道:“到底是什麼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