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拔出來的箭矢,陳安順手就要扔掉,他略想一想又改變了主意,將那箭矢擦了擦,塞進了懷裡。他雖然此刻左手刀右手矛都已失卻,但身後還彆着把匕首,腰間纏着兩丈長的麻繩,這都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很可能會用得上從而救命的東西,現在也不多這一支箭矢,雖然不曉得能派上什麼用場,但先收着再說。
對於沒有最終擊殺高嶽,陳安此時更加耿耿於懷:要是城外援軍能夠及時趕到,就完全可以殺了高嶽,只要高嶽一死,隴西軍人數再多,也必然會亡魂喪膽,作鳥獸散。
王連該殺!陳安憤憤難平,若不是他不遵約定失期不至,今晚斬首行動斷不會功虧一簣,自己那兩百名老部下,也不會全部戰死。軍法有云,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王連嚴重的耽誤軍機,回去後一定要當面稟奏大王,將其處斬以正法紀,並告慰老兄弟們的在天之靈。
但關鍵的是,怎麼才能安然逃走。此番隴西軍似乎開始佈下天羅地網,想偷偷從哪溜出去,怕是難以奏效,看來還是要再想法子。陳安冷靜思索,想了片刻,索性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四下一找,便尋了處牆邊的灌木叢,伏下去放平了身子。
“賊頭肩膀中了一箭,跑不遠!”
“快,火把再舉高點,眼睛都放亮些!”
“那邊,還有那邊,看一看!”
不到片刻,紛紛雜雜的腳步聲,從他頭頂前響起。一大隊隴西軍卒,高舉火把,往左右屋檐上照,四下高低搜索。兵士們拿槍胡亂的刺來掃去,差點便戳到了陳安的藏身之處,陳安埋下頭屏住呼吸一動不動。沒一會,聽得各種聲音,迅速遠去。
陳安立刻跳起,如夜貓般警惕的張望片刻,便立時朝前奔去,不多時便追到了那隊伍的最後面。他猛地縱撲,伸手捂住最末一人的口鼻,沒待他發出聲響來,兩手用力便擰斷了那人的脖子,然後迅速的將他拖到街邊黑暗中,片刻之後,陳安小跑了出來,身上已然套上了隴西軍黑色的衣甲。
從殺人到隱藏再到喬裝,陳安動作迅速快疾,沒有任何異響發出,等他趕上隊伍,穿着同樣的衣甲,盔檐特意往下拉的低低的,周圍的隴西兵卒的注意力又全都集中在搜捕上,根本沒有絲毫察覺。陳安舉止自然,還時不時跟着大家喝叫上幾聲。他始終控制腳步,跟在最後面,邊走邊思索,還是要想法子脫身才行。
在城中大街小巷繞了許久,生生的從東走到西,已經離西城門不遠了。陳安心中有些
焦急,他擡頭望望天色,夜空本如一片淡紫色的花瓣,已開始一點一點消融於白色的微光中,三五個殘星也消失不見了,等不到半個時辰,公雞就該叫起黎明就要來了,等到天色放亮,一切都一目瞭然,會給他帶來極大的麻煩。
“老哥,我實在憋得難受,要去找個沒人的角落方便方便,跟你知會一聲。”
陳安用胳膊肘輕輕搗了搗左邊一個胖子,湊過腦袋低聲說了句,轉身便要離開,他跟着隊伍走了許久,沒有發現一絲可乘之機,不過也藉此將城中各處情狀都探查一番,心中也有些底,目前看來,西城門處的防守力量明顯偏少,他打定主意,不能再這樣走下去了,想法子看能不能在這裡打開缺口。
“站住。”
陳安剛轉身,胖子突然伸手便牢牢地攥住了他,陳安心中一驚,雖然面色未動,右手已不自覺的準備往腰間匕首摸去。
“老弟,我正準備跟你招呼哪,我也忍得難受,這尿不能憋,走走,你別一個人,咱哥倆一塊去。”
陳安乾嚥一口,收回右手在臉上抹了抹。他鬆了口氣的同時,不禁在心中大罵這個死胖子。他找藉口開溜就是爲了能更好的獨身尋機逃走,孰料這胖子非要和他一起,豈不是壞了事?
陳安沒法,只好由着胖子跟在身後,一面慢慢吞吞的踩着小步,一面思索對策。那胖子兩步便超到陳安前面,又回過身訝異的望着他:“你不是說憋得難受咩?咋還這般慢悠悠的晃着?”
陳安忙道:“啊。我這不是憋得狠了嘛,我怕動作一大,就控制不住得尿身上了。”胖子滿臉恍然,又回過來一把攙住他,“那是得慢點,老弟,這尿不能憋呀,我看你還年輕,你要憋狠了將來都沒法讓婆娘給你生娃娃,俺爹以前就說過……”
陳安苦着臉,兩人走到街角一處無人的旮旯,站定了便開閘放水。胖子看來確實忍得久了,立時嘩啦啦一片肆意拋灑。他扭頭看看陳安半天才擠出來沒幾滴,又道:“呀!你不是說憋得難受咩?咋半天沒啥尿呢?”
“……時間太長了,我又給憋回去不少,行不行?”
胖子哦了一聲,格外尿的縱情歡暢。緊接着又伸過頭來,咋呼道:“你這是個啥,你在衣服上縫着個紅片片做甚。”他好奇用手摸摸,溼漉漉的,突然驚覺陳安左肩處,哪裡是什麼紅片片,那是鮮血染紅了好一塊!
陳安聽聲辯位,立時發覺了胖子的異狀,當即明白壞了事,他自己也犯了個疏忽,不該讓胖子站在他的左邊緊挨着,此
外,他自己應該稍微側過身來,將傷處做些遮掩。陳安雖然將傷口簡單包紮,但畢竟傷的較深在不斷慢慢滲血,現在已經洇溼了最外層的衣甲。
胖子睜圓了眼睛,還沒叫出聲來,陳安手臂一揚,鋒利的匕首透着寒氣,死死的抵在胖子的咽喉處。胖子登時啞了口抖索起來,腦袋動也不敢動。
“把你的聲音像尿一樣好好憋住,就沒事。現在我問句你答句,亂動一下,我便扎一下,不信你就試試。”
胖子在最小的幅度內拼命點頭,有些中風的錯覺。
“高嶽現在情形如何,死沒死?”
“不,不知道。我們出發前,好,好像有,有郎中在,在救治。”胖子聲怯氣短,原本紅潤的臉上此刻煞白一片。
“恩。這個是什麼?可是士兵的姓名牌?”
陳安遞過去一個木牌,這是他在衣甲的原主人腰間摸索到的,正面是姓名,反面卻是某軍某幢某隊等等細節。胖子見那刻着‘黃小偉’三字的木牌上,血跡斑斑,心中哀嘆這位袍澤,肯定已是命歸西天,這卻使他更加恐懼了。
“對,這個是,是咱們的憑證。”
“這西城門,眼下的兵力如何,最高長官是誰?”陳安停了一停,見胖子有些猶豫,便將匕首往前戳戳,匕首鋒利立時戳破了皮肉,疼痛讓胖子立刻開了口。
“平日裡都是一百人,最高是個隊主,劉青劉隊主。”
“他能做主打開城門嗎?”
“平日裡都可以,今晚絕對不行,沒有韓將軍的憑信,任何人不得開啓城門。”
“……憑信?”
陳安若有所思,不禁微微頷首,時不我待看樣子要冒把險了。又簡短問了幾句,實在是沒有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了。陳安想起什麼,翻起三角眼逼視着胖子:“都說隴西軍戰力不俗,不過像你這樣的,如何也能招進軍中?真要上戰場,能指望你做什麼?”
胖子那裡敢計較那明顯的蔑視之意,哭喪着臉回道:“好漢,我是廂軍的兵,平日不過是維持城中秩序、做好日常巡守罷了,真正的戰兵是禁軍——你別殺我,我對你也沒有啥威脅呀。”
看在胖子之前一番熱心上,陳安果然沒有殺他,反掌將他砍暈在地,費了不少力氣,陳安纔將那胖子拖到陰暗角落裡,倒出了一頭大汗。隨後,陳安將懷中藏着的箭矢摸出來,又拔出匕首一番削刻切挖。隨後,他站起身,將自己的臉頰用力拍了拍,撒開兩腿,竟然往西城門處直奔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