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七指本來率親兵隊追趕王連潰兵,趕出十數裡地後沒有追上縱馬狂奔的王連,又擔憂襄武城中的局勢,所以也就作罷,撥轉馬頭又馳回城中。待他趕到府衙的時候,裡外燈火通明,黑壓壓的衆多兵卒環衛府衙,骨思朵守在門外全神戒備,內裡隴西一衆文武都在大堂中。聽聞高嶽正在內室被郎中救治,任何人暫時不得入內,聽聞城內已經開始挨家挨戶的敲門入內搜查,雷七指稟過韓雍,復又轉身出去。
雷七指打算親自將全城都繞一遍去搜捕陳安,將每個角落都探查到。他心中憤憤然,今夜的突然被襲,雖然也是防務有所鬆懈猝不及防,但一個陳安只帶着百把人,就能將堂堂隴西首府襄武城,攪得天翻地覆人仰馬翻,最後連主公高嶽都傷在陳安手裡,這真是奇恥大辱讓人不禁羞怒交加!
雷七指和陳安交過手,也知道陳安勇武過人。但他更和高嶽交過手,他堅信,若不是恰巧高嶽今晚飲多了些酒,陳安根本不可能佔到便宜,若是正常情況下放開手腳對攻,他想陳安絕不會輕易能傷到高嶽。可事實沒有那麼多如果,眼下這般人心波動羣情洶洶,證明了陳安的偷襲,至少不算失敗。
雷七指憋着勁,搜索了好一番,可陳安簡直就像土遁了似的,從府衙逃脫後便即杳無音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般緊鑼密鼓的找,眼見天要亮了卻終無所得,雷七指失望中帶着鬱悶。因爲城門乃是緊要之處,可能會被陳安抓住什麼疏漏之處從而逃脫,雷七指已經查尋過了東城門和北城門,他五更時分來到了西城門附近。
雷七指是高嶽手下六大校尉之一,在隴西軍體系中屬於高級將領,又且形貌威武勇力過人,所以在六校尉中,大部分兵卒最是敬畏他。西城門守卒,遠遠地見有一隊人馬,聲勢不凡的控馬而來,正端起刀槍準備喝問的時候,聽得雷七指身後親兵地大聲報名,都忙不迭小跑過來,將雷七指迎到城門下。
那朱什長被陳安劈面一個耳光,打的又怒又驚,還在悶着氣沒緩過來的時候,聽聞雷校尉來了,忙收拾了情緒,上前迎候,一面心中暗道今晚真是不一般,先是來了個韓將軍特使,現在又有雷校尉,等會是不是韓將軍會親自前來,實在是大意不得了。
雷七指本想照例在城下巡視一番,卻不見值守隊主前來,不由有些奇怪,便出言詢問。那朱什長便帶着心思言道,之前來了個韓將軍的特使叫做黃小偉,正在城樓上與本處劉隊主面談,那特使行事十分急促,派頭也很是咄咄逼人,便是雷校尉這般大夥
統皆敬服的上官,也沒有那般不待見人的做派。
雷七指聞言不由腳步一滯,心中犯起了嘀咕。這些基層的兵丁,聽聞韓將軍有特使前來,心中肯定是多少有些含糊,但他本身就是高級軍官,又深得高嶽的信任看重,平素裡只買高嶽的帳,對於韓雍也只不過是尊敬,談不上畏懼。此時這樣敏感時期,韓雍好好地又派什麼特使,且又到城門處能做什麼勾當。
雷七指拿定主意,莫說是特使,便是韓雍親自來此,也要上前詢問一番。他叫朱什長等不要聲張,便帶了左右直奔城樓上而去。
劉青正引着陳安下樓,也是迎面撞見了雷七指。劉青是隊主,軍中六大校尉還是認得的,如今李虎李豹兄弟,一個在首陽,一個在臨洮,此外孫隆被派去了陰平城,何成被派去了狄道城,眼下襄武城內,只有雷七指骨思朵和彭俊三校尉,那是絕不會認錯。
劉青吃了一驚,腳下忙快了幾步,迎上去道:“雷校尉大駕如何到此?屬下西城門值守隊主劉青,給雷校尉見禮。”
城樓上火光明亮,便襯着長長的樓道臺階,頗有些昏暗。雷七指在下首擡眼望去,見劉青身後還站着一人,看不清面目,但身上確實穿着本軍的衣甲。雷七指衝劉青微微頷首,沉聲道:“劉隊主,聽說韓將軍派遣特使前來,不知可是你身後這位?”
“啊。忘了給雷校尉介紹,這位便是……啊!”
劉青正待要轉身給雷七指引薦,陡然覺得脖間一緊,接着身後探來一物,迅疾地抵在下頜處,他迷惑地縮起下巴低頭一看,雖然是在昏暗中,那鋒利匕首發出的閃閃寒光,登時讓他渾身一僵,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火光大亮中,在上下衆多兵卒包圍裡,陳安面目猙獰,雙眼中透出野狼般的兇光。他左臂死死地勒在劉青脖間,彷彿肩膀根本沒有受傷;右手緊握的匕首,柄朝外尖朝裡,早已盯準了劉青的喉頭,可以保證在任何異動發起之前,匕首都會搶先一步深深的扎進去。
陳安甫聽到劉青要轉過身來介紹他,就曉得暴露在所難免。於是當即暗下決定要先發制人,乘着劉青和雷七指的注意力都還沒有集中到他身上來的時候,終於搶得一步先機,將劉青控制在手作爲人質,以好做下一步打算。
“所有的人都全部退後三步,否則這位劉隊主的血,說不好會噴到你臉上。”陳安乾硬陰森的鏘然之聲,在冷夜中顯得格外讓人難受,他話音未落,手中便使上力氣,鋒利的匕首立刻將劉青喉間的皮膚劃破了寸許上
的口子,劉青大叫起來,殷紅的血,慢慢洇出又留下來,在昏暗中也很是扎眼。
雷七指揮揮手,所有兵卒慢慢往後挪了小三步,仍然緊緊抓着兵刃,大氣也不敢出的瞪着他。城樓上的示警鼓聲瘋狂的響了起來,若是有人居高臨下往城中看去,隨着鼓點聲大作,城中登時爆出各種呼喝叫喊,隨即各處密密麻麻的火把光亮,如同無數只螢火蟲般,急速往西城門處涌來。
雷七指既激動,又有些緊張。滿城搜捕陳安,最終還是撞在了他雷七指的手裡,抓住了就是大功一件。但眼下這般,又一時不好輕舉妄動。雷七指鐵青着臉,死死盯着陳安,一字一句從嘴裡迸着道:“姓陳的,憑你也想裝什麼孤膽英雄?現在你已插翅難飛,不要再浪費時間徒勞掙扎了。”
陳安嗤了一聲,揚聲道:“我是不是英雄,哪裡是你這種粗野俗人可以隨便評論的。你們連主公都傷在我手裡,發動全城也抓不到我一個人,還有臉面大言不慚嗎?”
雷七指一面估算着眼下局勢,預計着城中援軍到來的時間,一面嘴上反脣相譏道:“哼,羞慚的人應該是你,這般算計都沒能奈何我家主公,還好意思自詡英雄。若反過來是我這般去上邽,此刻你家王爺只怕都已經要埋起來了。”
“好,對南陽王如此不敬,果然是反跡昭然,爾等隴西怕是從來就沒有真心歸順過。”陳安一雙三角眼精光跳躍。
雷七指毫無退縮道:“南陽王對我們也是始終猜忌,又何曾真心對待過?不然怎麼會派你這種下三濫的人來?”他大喝一聲又道;“如此卑鄙手段,連匈奴人都不如!”
那先前被陳安責打的朱什長,見什麼韓將軍的特使,轉眼就暴露成全城苦尋而不可得的賊人頭子,心中不安、興奮、緊張等等不一而足。他在旁接口恨恨道:“狗東西!還他媽的敢冒充什麼特使,賊廝鳥狗膽子倒不小,趕緊扔下兵器放過劉隊主,否則抓住你大卸八塊——老子看你現在還能不能再裝腔作勢?”
他一口一個狗東西、賊廝鳥的破口大罵,發泄着心中的怨憤。陳安冷冷的盯着他,突然衝着雷七指開口道:“讓這個腌臢東西現在給我跪下來賠不是,否則,我立刻割開這劉青的喉嚨!”
所有人都不由看過去,朱什長的罵聲戛言而止。陳安冷笑道:“老子現在照樣能拿捏你。怎麼樣?跪不跪,不跪我就割了,我反正是死路一條,可是這劉青就算是你殺的,他家裡親人自然會去找你算賬,到時可怨不得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