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那馬上大將哈哈大笑,對着城上戟指道:“不錯,正是本將!麴都督,久違了,別來無恙乎?”
“狗賊!逆賊!”
“無恥之徒!卑劣小人!”
“狗日的直娘賊!操你祖宗十八代!”
城樓上一片罵聲響起,大家對這個臭名昭著的叛將無比痛恨。據說他殘殺起漢人同胞來,竟然比匈奴人還要兇惡,往往攻破城池後,帶頭燒殺搶掠最後甚至屠城的,也是他。在某種程度上,此人比異族侵略者還要讓人痛恨。
司馬鄴也氣紅了臉,不過他是皇帝,不能像市井百姓一般肆無忌憚的粗言穢語,只好叛賊叛賊的罵,只是這樣文縐縐的沒有氣勢又不解恨,只惱得頻頻跺腳。
有膂力過人的兵卒,操起大弓,卯足了勁,瞄準了那紅纓抽冷子便一箭射去。那箭矢立時帶着呼嘯之聲破空而去,真奔着趙染腦門而去。眼瞅着便就要射中,城上衆人爆出一陣歡呼,卻見那趙染跨*坐馬上,動也不動,箭至眼前時,覷得真切,手臂一擡,竟然將那箭矢牢牢地攥在了手裡!
趙染冷笑一聲,突然持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箭矢反射回去,弓弦響時,伴隨着一聲慘叫,城樓上一兵卒便中了箭,頹然倒栽下城,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激起一蓬塵霧。
城上的歡呼聲戛然而止。衆人面面相覷。司馬鄴身前的衛兵,趕忙又上來一層。只聽趙染厲聲道:“突施冷箭,也是君子所爲嗎?爾等君臣這般困獸猶鬥,有什麼好處?本將只管讓你心服口服!”
索綝大罵道:“你這種數典忘祖的衣冠禽獸,還要講什麼君子所爲,寧不羞死!這話,”引起了衆人一片附和,大家都大聲叱罵趙染的厚顏無恥,那邊畢壘已驀地狂叫道:“射死他!亂箭射死他!”
反應過來的十數名守兵,連忙抽箭一頓攢射。可是趙染早已有了防備,在親兵的護衛下,控馬後退了幾大步,那些箭到了他近前時,勢頭已老,所謂強弩之末難穿魯縞,趙染拔劍在手,輕鬆自如的左撥右撥,那些箭便就掉落一地,根本傷不到他分毫。
趙染復又猙獰大笑:“雕蟲小技,也來獻醜!”他身邊的匈奴兵也狂叫起來,爲之鼓舞,向城上挑釁。
說罷,趙染將手一招,身後親兵便將副旗打出,那旗幟隨風一揚,兩個大字映入了城上衆人的眼中。
“安南?”
“什麼意思,難道……?”
正在交頭接耳間,趙染已厲聲高
叫道:“城上聽真!本將已獲我大漢皇帝陛下的嘉獎,敕封我爲安南大將軍!如今我大漢席捲天下之勢已不可抵擋,爾等衆人不如卸甲歸降,可保性命,榮華富貴也是等閒之事。如若執迷不悟,哼哼,方纔那是我試探性的進攻,再有下一次,攻勢當凌厲十倍!屆時城破,玉石俱焚,爾等君臣悔之晚矣!”
趙染是個名利心非常重的人,自視甚高。當初在南陽先王司馬模麾下,不過一偏將耳。後來臨危受命,被派遣至蒲版前線孤軍抵禦匈奴,他自覺任務艱鉅又身處險地,連明日的太陽都不知可否再見到,便向司馬模求授太守之職,這是對自己的一個肯定,也好算做個補償和撫慰。
孰料司馬模以其寸功未立、不合規矩而拒絕。趙染大怒,一種被輕視的羞辱感油然而生。他自忖晉朝對他極不公平,背黑鍋當肉墊的事首先想到他,卻一些兒甜頭也不給,便是讓士兵賣命打仗,最起碼也要先給一碗飽飯吃,更何況他自覺堂堂大丈夫,卻如此被人不屑一顧。既然你晉朝不拿我當回事,我就自去投靠願意重用我的人。
其實司馬模破格提拔趙染爲蒲版守將,在當日局面危急的時刻,願意將屏藩重鎮交給他,讓他獨當一面,本身就是一種信任和看重。至於拒絕授予其太守之職,也是無可厚非,連敵軍都還沒有擊退,功勞簿上還是空白,怎可以便先伸手要官要爵?且此風一開,從此以後也不要指望再有人心懷公義奮勇殺敵了。
但是私心甚重的人哪裡能想得通其中道理。於是趙染悍然以蒲版城歸降匈奴漢國。蒲版城地處要塞,戰略位置極爲重要,可以說是長安東邊一道天然屏障。趙染一降,匈奴人省卻不少力氣,便可以集中兵力,專心以謀取長安。漢主劉聰大喜,又爲了拉攏和鼓勵更多晉將來降,便以趙染爲表率,直接拔擢他爲安南將軍。
所謂徵鎮安平,安南將軍乃是重號將軍職位,也可算是朝廷堂堂大將了。趙染更是喜出望外,自覺千里馬終有伯樂賞識,於是對匈奴漢國愈發賣命,在屢次攻伐晉軍大小戰鬥中,趙染格外出力,殘殺其從前袍澤來,毫不手軟,到得後來,連百姓也無端殺戮,屠城之事愈發頻繁。漢主劉聰見趙染確實真心投靠,且累積戰功,在今年初又晉升他爲安南大將軍。
高官顯爵榮寵在身,趙染對匈奴漢國愈發死心塌地。至於什麼家國舊主,民族大義,統統拋諸腦後,只欲用萬千同袍的人頭和鮮血,當成再上一步的升官梯。反正連司馬模都被他親自俘虜凌辱,也不在
乎再揹負多個殺害晉朝皇帝的罵名。若是能夠再親自抓到晉朝皇帝,那便是有滅國之威,可真是驚天大功一件,古來名將有幾人?自己怕不是要位至三公,升國公甚至封郡王爵也不是幻想了。
一念及此,趙染更是興奮激動。在他看來,長安已是孤城一座,在大軍圍攻下,岌岌可危,還有什麼指望?方纔一番強攻,多半可以打掉城內堅決抵抗的膽氣,現在最好是能夠當場勸降這幫子殘餘力量,從而使己部不受什麼損失,便可拿下晉朝這最後的中央樞紐,然後,昂首挺進長安城,大肆搶擄淫掠一番。
城樓上,聽聞趙染勸降之言,武衛將軍畢壘,再也忍耐不住,首先嗔目大罵道:“無恥之徒趙染!汝橫行兇逆,認賊作父,理法難容,神人共憤!去年殷凱被誅殺,你也不要心存僥倖,天下人都在看你如何更加不得好死!”
畢壘心中氣血翻涌。大好河山,淪陷異族本已令人心碎,奈何其中還有種種叛賊甘願爲虎作倀,實在更加令人切齒。畢壘大踏步來到司馬鄴面前,對着皇帝躬身施禮,大聲道:“臣甲冑在身,難施全禮,陛下恕罪。臣見趙染耀武揚威,定然有所鬆弛,現請陛下恩准,臣願率精騎兩千,急速出城逆襲,就算不能當場斬殺趙逆,也要叫他吃個大虧,再不敢如此猖狂的亂吠,有辱聖聽。”
司馬鄴被他的忠勇氣概所折服,當下便大聲道:“好!畢將軍此言,甚合朕心!就依將軍出城殺賊,若是能就此斬殺趙逆,朕便升你做徵東將軍!”
徵東將軍乃是四徵將軍之一,位秩僅次三公,乃是正三品的高級將官名,便是一州刺史,也不過得授四徵四鎮的軍號,可算朝廷重臣。畢壘所任武衛將軍,雖然也有四品之高,但武衛將軍乃是用作管理宮掖衛戍,而徵東將軍卻是主力部隊的方面軍統帥,軍權甚重,獨掌軍權獨當一面。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好比武警內衛長官和解放軍某大軍區長官相比一樣。
畢壘是從軍多年的老兵,將一生心血都用在守護大晉上,他對榮譽的渴望自然也是十分強烈。聽聞皇帝當面許下諾言,更被激得熱血沸騰,直欲飛下城去,一刀梟取趙染的首級來報。正欲轉身即去,麴允在旁叮囑道:“畢將軍,此去定要小心爲上。若是力有不逮,便就急速回城,從長計議,萬萬不可恃勇浪戰,導致徒耗犧牲,搖動軍心,更讓陛下不安。”
這是老成持重的愛護之言,畢壘心中深以爲然,便即堅毅的把頭一點,大踏步下的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