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嶽讓多柴先站起回話,面色愈發和緩道:“以後就不要再自稱什麼罪臣了。朕既然決心重新啓用你,也是看準了你的本性沒有問題。”
見多柴又要跪下,高嶽擺擺手道:“這些個繁文縟節,暫且免了。朕方纔問你,可還願意回到內衙?願意的話,朕再復你內衙副使之職,並也賜你鷹揚將軍的軍銜。願就願,不願就不願看,你不要有什麼顧忌,朕要聽你的實話。”
雖然還是副使,但憑着多柴的資歷和能力,再加上從前在內衙中的威望,還有也將得獲和李鬆年一樣的軍銜,說實話,多柴此番若再入內衙,不僅蒯老三、羅大海兩名副使難以望其項背,便是正主李鬆年,怕也是要讓其三分。
多柴口中連連謝恩,略略思忖,便躬身答道:“回稟陛下。陛下聖恩如海,臣感激涕零。既然陛下願意再擡舉臣,臣便姑妄言之。內衙,臣其實不願意再回去了。臣昔年與馮亮、祁復延、昝有弟四人,有幸奉命組建內衙,從無到有,從微到盛,確實傾注了臣的很多心血,過往種種,想來使人感慨。但如今物是人非,臣當年那批老輩,盡皆凋零,唯有臣孑然一身。而現在李鬆年等後輩,做得愈發興旺,臣欣慰之餘,覺得還是不要去攪和了罷。”
默然片刻,高嶽輕輕嘆了口氣,點點頭道:“你有心結和苦衷,朕很能理解。內衙既不願意去,這樣罷!朕給你拿個準,且先去御史臺,任你爲御史中丞,做苗覽的副手。”
多柴微怔,高嶽看他面色茫然,抿了口茶水,悠然道:“苗覽也是最早跟隨朕的舊人。他這個人,生性寬和仁厚,且心地較軟,往往不好意思和相熟的同僚當真拉下面皮。但御史臺呢,是個糾察彈劾百官綱紀、維護朝廷尊嚴禮法的重要所在,主官御史大夫,可授大司空勳銜,位列三公。朕因他是元老勳舊,有意使他尊崇,故而便將御史大夫給他做着,也有借他的名頭維繫羣臣的意思。不過你曉得,苗覽去年初便過了六十壽辰,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前些時候便已向朕‘乞骸骨’,有告老致仕、榮歸鄉里的想法。你正好去再輔他兩三年,朕便準他退休,等你做熟了,做好了,朕將來再扶正你爲御史臺主官。”
“陛下隆恩。可是臣……臣畢竟能力平庸,這樣重要的位置,臣也怕幹不好,又辜負了陛下的厚望。”多柴有些惶恐,他實在想不到,縱使再復啓用,也沒有這樣的高官重職來留給他做。
“昔年馮亮權勢滔天人皆畏懼的時候,你都敢犯顏直諫,朕便知道你是不怕得罪人的正人君子。業績,總能夠慢慢熟練;但人品和本領,朕不會看錯你。你性子嚴正,慣於自律,且從前在內衙,偵查糾劾的本事,不是滾瓜爛熟麼?再說你今年才三十八歲,還不到四十嘛,只管放心去做!以後棄武從文,朕相信一樣能發揮你的過人能力。”
主子這樣掏心掏肺的信任和看重,還有什麼話好說。多柴三跪九叩,謝恩之餘,竟覺得冷了很久的血液,似乎也重新發熱發燙起來,恍惚間,更有幾分當年組建內衙時候的豪情壯志、勃勃雄心。
君臣奏對說了片刻,高嶽便轉到正題上問道:“如今青海那邊,究竟可保平穩否?”
多柴認真道:“回稟陛下。慕容吐延被姜聰誘殺,其部屬也被姜聰趁機強行吞併,剩下一部分人,擁着吐延之子慕容葉延,遠遠向西方大漠逃去,已經難循蹤跡了。所以現下的青海,與我大秦對抗的地方勢力再沒有了,唯一有些名頭的姜聰,看來是已甘願臣服。同時,卻有些馬匪或潰兵混雜而成的盜賊出沒滋擾,但我徵西行營畢竟有三萬大軍駐守在白蘭城,足可形成震懾和打擊力度,故而青海應可謂整體平穩矣。”
高嶽若有所思道:“兩線甚至多線用兵,朕覺得壓力太大。而今青海事畢,總算了了朕的一個心思。朕的目標,終歸還是石虎。只有滅了他,朕纔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青海的略定,對於秦國而言,不僅僅是擴大了國家的版圖而已。更重要的是,平添了數十萬的各族人口,以及幾乎數額相等的牛羊牲畜可充國庫。最重要的是,當地的馬場以及名揚天下的良駿青海驄,也從此收爲己有,進一步加強了騎兵的基礎設施力量。
青海既收,因其上古時期號爲西戎,高嶽更吐谷渾其地名爲戎州。調殿中尚書、散騎常侍鮑衝爲戎州刺史,勸化教導邊地粗獷民風。又令鄧恆爲戎州都護,留精銳之兵三萬駐防,並詔令涼州予以協同防備,以防當地馬匪潰兵、土著亂民等時時作亂。同時,考慮到羌酋姜聰誠心歸順以及在當地的重要性,高嶽也升賞他做了戎州副都護,叫多柴再充任朝使前去任命。姜聰喜出望外,無論如何,有了顯赫的正式官身,是讓人非常興奮的事,也表明從此以後,他便算是朝廷‘自己人’,再也不會單單是土財主一般的什麼部落大首領了。當面宣詔時,姜聰對
着多柴感激地涕淚交加,表示皇帝恩德比天還高,自己必將永做大秦的藩奴,爲聖天子鎮守邊疆。
且說成國嗣君李班性情寬仁有德,但即位不久,便被先主李雄之子李越、李期爲首的貴族弒殺,在位尚未及半年。李期作爲李雄正後嫡子,自立爲帝,衆人本也無話可說,但李期對內既不願親自過問朝政大事,也不和卿相臣子們溝通,功過賞罰等公事,都交給宦官許涪、兄弟李越李稚等幾名心腹去任意處置;對外不體恤民生,又瘋狂屠戮宗室,不僅將先帝李班一系盡數殺光,牽連到了無辜的各系諸王,竟還將親兄弟等都悉數毒死,大有血洗之勢,導致朝綱紊亂,人心惶惶,國內怨聲載道。
在此背景下,秦梁州刺史李鳳,因公私兩忿,便上書高嶽,請求將伐蜀事宜提上日程。雖然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趙國身上,但高嶽未置可否只讓李鳳酌情處理,小心從事。
當初,聽聞成先君李雄崩逝的消息,李鳳曾悲不自勝,閉門大哭了一整天。內衙也有秘奏,說他心懷故主,有不忠嫌疑。結果高嶽當即予以了駁斥,言道李雄對於李鳳而言,既曾是親密的叔父,又是無上的君父,如今哭祭,乃是人之常情,勿得妄議。若是李鳳無動於衷,說明此人是涼薄冷血之人,倒反而要鄙視和厭惡他了。
李鳳本來悲傷出自肺腑,情緒過後,也想到可能會引起非議和麻煩,有些不安。但高嶽明旨來寬慰他,並特許他,若是願意,可去往成都當場拜祭李雄。雖然李鳳因爲種種顧慮最後並沒有當真去成都,但他對高嶽感激涕零,效忠之心愈發堅固。
接旨後,李鳳明白了皇帝並沒有直接拒絕他的意思,心中更不免活泛,便立即動身去往江陵,去找謝艾商量。因爲謝艾不僅是楚公,更且是‘都督西南諸軍事’。李鳳想要對蜀地用兵,無論如何,都必須要經過上官謝艾的應允。
江陵城,楚公府。
書房內統共四人,謝艾正中上坐,左下首頭一個便是李鳳,身邊坐着荊州長史萬宏,右下首,乃是荊州別駕趙募。幾人在聽着李鳳對謝艾說話。
“……所以如今成國搞成這個樣子,簡直是天怒人怨。從私情上來講,下官實不忍鄉梓父老再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從公義上來說,我大秦應早日收取蜀地,使蜀人得享浩蕩天恩。故而,下官在稟明陛下後,便立刻動身來向公帥請示,究竟伐蜀可行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