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在瞬息之間的急劇轉變,讓在場之人幾乎都怔住了。這個小廝,身材瘦小,且從剛進來的時候,沒有任何的不妥之處,無人會特別注意到他。繼而說話時候的言行舉止,也是低眉順目,帶着些可憐兮兮的老實巴交的侷促相,故而連同高嶽在內,都只當他是最普普通通的雜役下人,根本沒有料到,此人竟然是隱藏極深的刺客,帶着巨大的、致命的危險,潛伏在身邊,在猝不及防下突然暴起。
“姓高的,拿命來!”
伴隨着歇斯底里的如狼嗥般的狂喊,匕首鋒利森冷的寒芒,映着那刺客猙獰兇惡的臉,如同割裂的空氣一般,迅疾朝着高嶽的心窩處狠狠扎來!
饒是高嶽武技卓絕,但當此毫無徵兆的突發時刻,又被那刺客以有心算無心,欺近身來覷準了時機。雖然條件反射般挪動了身子,但終究還是慢了半拍,再想完全躲避開已是不及,只好眼睜睜看着那致命的利刃照着自己刺來。高嶽咬緊了牙,不得已,只好打算用血肉之軀,硬生生先捱他一刀,是死是活再做計較罷。他一顆心已然沉到了谷底。
早先,因與皇帝同處一室,照例,任何人不得攜帶兵刃。故而,雖然姚弋仲身爲羌人,日常在腰間都帶着佩刀,但早已解下叫人拿下去了。不惟是他,連帶姚襄、姚萇,眼下連半根針都沒有帶在身上。姚襄在渾身上下左摸右探,找不到任何趁手的兵刃反擊,一時間唬得手足無措。而門外本應有侍衛,但高嶽爲了表示親近和隨意,便令撤去了侍衛,眼下情急之間反倒呼不來人。
‘撲哧’一聲悶響,利刃劇烈刺入肉體發出的獨特聲響,還有被刺中者發出的一聲慘烈大叫,撕裂開了每個人的神經。
彷彿從昏沉中猛然驚醒一般,大家定睛一看,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竟然是姚襄猛撲了過去,用自己的身體做肉盾,擋在了高嶽的身前擋刀。刺客那致命一擊,卻紮在了姚襄的右肩窩處,深至沒柄,可見力道之大、勁道之深。若是這一刀完全刺中了高嶽的心窩,十之八九,高嶽便會命喪當場。
眼見姚襄爲了救護自己,情願以自身血肉之軀遮擋,立時身負重傷。高嶽急怒交加,雙目不由充血,厲聲怒斥道:“狗賊!哪個指使你來!”
“天下人讓我來殺你!”
刺客擰眉豎目,破口大罵。不過差了瞬息,姚弋仲最先跳將起來。他下意識地還要去腰間拔刀,一摸卻一個空,這麼遲了一遲,眼見姚襄半癱半軟伏
在高嶽身前,鮮血直流生死未知,而那刺客已然又拔出了匕首,準備再次痛下殺手,心中更加又急又慌。
“今日必要取你這昏君性命!”
刺客瞪着通紅的眼珠子,唾沫橫飛厲聲叫道。因姚襄身材高大健碩,正正擋住了高嶽的胸襟,刺客手中匕首便直奔高嶽面門而來。高嶽虎目暴睜,就想起身反擊,但不省人事的姚襄軟癱癱地壓在他的懷裡很是沉重,推不開又不忍再拿他做盾牌,一時不好處措。高嶽大吼一聲,乾脆坐着不動,長臂舒伸,一把便架住了刺客持刀之手。
二人正待較勁,那刺客忽然身形一矮,僕栽在高嶽身前。原來乃是姚萇趁着混亂,仗着人小靈敏,貓着腰躥道刺客身後,一把抱住他的左腿,往後猛地便拉。刺客一心想先殺掉高嶽了事,實在沒有提防身後,當即重心不穩,便被拖了個狗啃泥。
刺客身手似乎也是過硬,雖然猝不及防被摔倒,但立時便能夠反應過來。甫一倒地,便當即能仰過身來,狠狠一腳便踹在姚萇身上。姚萇身子骨不像父兄般強硬,又且年少尚算柔弱之軀,當時被重重地踹出了一丈開外,痛得捂着胸腹處蜷縮成蝦球模樣,半晌爬不起身來。
“賊子,好狗膽!”
刺客正要起身,離他最遠的姚弋仲卻已三兩步跨過來。暴怒的姚弋仲拎着酒甕照着刺客的腦袋便猛砸下來。刺客反應極快,卻將頭一偏,堪堪的避開了這狂猛一擊。但畢竟有所遲滯,藉着他躲避的當口,姚弋仲撲了過來,竟直接壓在了刺客身上。
“你這認賊作父的老鬼!”
那刺客既被壓住,乾脆雙臂一伸,直直的卡向了姚弋仲的頸間,下死力猛扼。姚弋仲被扼得雙目暴出,面色發紫,一咬牙,也伸出手掐住刺客的脖子。兩人立時便開始使出全身力氣,在生死之間你來我往較起勁來。姚弋仲膂力強橫,但終歸是年過五旬,持久耐力自然比不得那年輕刺客,致命時刻,時間稍長便有些力不從心。那刺客雖然身形瘦小,但顯然是練家子,敏銳的察覺到了姚弋仲有所不支,他雙腿一屈使了巧勁,拿捏住時機猛一個翻轉,竟然成功將姚弋仲壓在了身下。
“老子要你們都去死!啊!啊!……”
刺客面色扭曲猙獰不似人形,,滿臉漲成烏紅,齜着森白的牙,瘋狂得大喊大叫,連口涎都不斷滴灑在姚弋仲的臉上、身上。姚弋仲被他一雙鐵鉗般的手死死卡住咽喉,被扼得沒有進氣雙目開始漸漸發黑
,越掙扎越沒有力氣。
姚弋仲正覺三魂已去兩魂的危急時候,卻聽得咔嚓得一聲沉響,緊接着他脖間那股大力猛然消失散去,續命的空氣爭先恐後的狂涌進來,他一邊貪婪的大口呼吸,一邊猛地掙起身子。原來卻是高嶽終於挪開了姚襄,掄起一把椅子,以無上神力猛地拍擊在那刺客的身上,當即便將刺客砸昏了過去。
姚弋仲一把推開軟癱癱的刺客,顧不得擦去滿臉上污臭的涎液,他委頓的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驚魂未定半晌還轉不過神來。稍稍清醒些,第一時間便想起自己兩個兒子皆是受了重傷,一時不知死活,心中猶如烈火燒灼。但他顧不上上前查看,卻連爬帶滾朝向高嶽,啞着嗓子喘道:“陛……陛下!龍體,龍體安康否?臣,臣有罪!”
“朕……朕無妨。”
高嶽被這突然的毫無預料的偷襲,搞得也頗爲狼狽,神色間難得顯出些許倉惶。但他顧不上再答姚弋仲的請罪,急促道:“快!將這賊人先捆起來,留下活口好慢慢審!”
姚弋仲醒悟,又餘光瞧見不遠處,姚萇佝僂着身子晃晃悠悠的自己慢慢站了起來,煎熬的心中多少寬鬆了些。他咬咬牙,強迫自己先不要想那麼多。他一把脫下外袍,三下五除二手腳麻利地便將那暈臥在地上的刺客的雙腿,捆縛的嚴嚴實實,縱使他醒轉來,也會失去再次行動的能力。
高嶽點點頭,鬆了些氣,從腰間抽出玉帶,便要親自過來捆那刺客的雙手。此時,外面終於有察覺到動靜不對的大批衛卒,呼啦啦的衝了進來,二話不說先將那刺客拖開了去,更多的兵卒開始護衛在高嶽身旁,嚴陣以待。
正當此時,那一直雙目緊閉的刺客突然猛地彈起上半身來,卻從髮髻中迅速抽出一根鋒利的簪子,流着淚水,狂喊了一聲:“河東公!屬下辜負了你!”
繼而,自知絕難倖免的刺客,猛一揮手,無比決絕的將簪子扎向了自己的喉頭,一陣劇烈抽搐後,戛然失去生命的肉體,無力的重重仰倒在了冰涼的地面上,氣絕身亡。
刺客突然的舉動,將衆人本能的駭了一跳。但最關鍵的,他臨死前喊出的那最後一句話,讓高嶽猛地僵住了身子,更清晰地傳進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氣氛登時變得沉冷凝重起來。姚弋仲嗔目結舌,心頭狂跳不止,他忍不住瞥向高嶽,卻見皇帝的臉籠罩在一片陰影下,那難看的面色,已經變得無比陰冷肅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