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此時,外面有嘈雜喧譁聲傳來,須臾李虎面色複雜地從外面稟報一聲,大踏步來到高嶽身前,在耳邊低低的說了些什麼。
待到聽完,高嶽臉色忽然陰沉無比,明顯在強忍着勃然怒氣,望之使人惴惴。
高嶽點點頭,忍着氣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李虎還要再言,高嶽擡首向他一看,眼光劍般鋒利,李虎一下子止住了要說的話,咬了咬牙,拱手轉身而去。
不知是腿傷還是驚嚇,烏吐真再也站立不住,哧溜着往地上一滑,牽動了腿上了傷口,劇痛加上懼怕,烏吐真涕泗交加,慘呼連連。
他啞着嗓子叫道:“將軍!先前說好了只要我帶路進的城,將軍就會饒我不死,將軍哪,可萬萬不能殺我呀……”
烏吐真精神緊繃到極致,此時聽聞高嶽這番言語,一下近乎崩潰,他面上涕淚橫流,趴在地上呼天搶地,自顧又哭又叫,醜態畢現。
丁綽面色煞白,身子直哆嗦。他被烏吐真的哭叫聲擾的六神無主,膽戰心驚。撐了片刻,竟自也跪了下去。
既然跪都跪了,心中一直勉強支撐的矜持和自尊,再也無所謂,丁綽抖着聲音道:“望將軍看在我,我真心歸順的份上,饒恕一命,饒恕一命吧,傷天害理的事,在下可從未做過呀。”
太守和郡將都跪了,後面一衆曹官那還顧忌什麼,一股腦的都滑了下去,亂哄哄帶着哭腔都高叫饒命。
曹莫在旁邊愣愣地站着,左右爲難。他見衆人醜態百出,搖尾乞憐,再無一絲一毫的爲官體面和尊嚴,心中很是不齒;但看大家哭的如此傷心害怕,畢竟是經年同僚,心中又很是嘆息不忍。
他移步上前,來到丁綽身邊,俯下身子道:“明府,明府!有什麼話,先起來說,這樣不妥呀。”伸出手去就想攙扶丁綽起來。
丁綽猛擡起頭,呆呆的看了曹莫一會,忽地攥住了他的手臂,哀求道:“曹田曹!曹先生!看在曾是同僚的份上,先生救我一救,我看將軍似乎很是讚賞你,你便開一開尊口,替在下求個情吧?”
丁綽這一說,餘下的烏吐真等一衆人,都是醒悟過來,竟在地上紛紛膝行過來,拉手的拉手,抱腿的抱腿,個個痛哭流涕,哀求曹莫救命。
“曹公,你古道熱腸,開開尊口,便求求情吧!”
“先生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啊……”
“當日我受了小人挑唆,瞎了狗眼,得罪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原諒啊……”
說着,就有人咚咚磕起頭來,場面一時紛亂不堪。
“這,這。諸位,萬萬不可如此!”
曹莫大窘,手足無措,汗出如漿。他手忙腳亂的一下想扶起這個,一下想攙起那個,結果誰都扶不起來。
他一頓足,轉身便來到高嶽身前,也自跪倒道:“
懇請將軍饒恕一回!”
他身後一衆郡官瞬間都停住了哭喊,直愣愣地望過來。
高嶽本來暫時也沒想一下就殺掉衆人,此時正好可以給曹莫一個天大人情。他一把攙起曹莫,道:“先生請起。”
高嶽擺出個爲難的表情,才道:“即是先生所請,那便饒過彼等一回。”他衝着地上一班郡官喝道:“此次,有曹先生爲汝等託情作保,我便饒恕汝等一命。如再聽聞有不良之事,那便必殺無赦,可聽見了嗎?”
丁綽等人,又大哭起來。這是高興的哭。衆人紛紛磕頭,感謝高嶽不殺之恩,感激曹莫援手之情。倒把曹莫弄的侷促不安。
高嶽點點頭,讓衆人止住了聲,退至一旁,便衝着堂外沉聲道:“帶上來!”
只見一衆士卒,押着三個人進來,爲首的是個面目清秀、卻倒長八字眉的年輕人,皆是被五花大綁,進的堂前,都被勒令跪下。
堂上衆人已無性命之憂,心中大定,情緒也稍稍振作一些。見此一幕,都不明所以,紛紛拿眼望過來。
高嶽負着雙手,來回走了兩步,來到正前站定,面色如水,徐徐道:“我之前下的軍令,爾等可曾聽聞。”
三個人都低着腦袋,囁嚅道:“都聽見了。”
“意思可都懂嗎。”
“都懂。”
“那便無話可說。來人,推出去,全部斬首!”
四人聞言大驚,猛地擡起頭來,睜圓了眼,一時怔住了。
那爲首的倒八字眉的年輕人,顫着聲音道:“高大哥,你真要殺我嗎?”
外面陡然衝進來一人,定睛一看,卻是李豹,他大步奔進來,高聲急叫:“高大哥,不能殺小福啊!”
那倒八字眉的年輕人,正是白嶺村中的龔福。他跟隨高嶽投軍,又是和高嶽早前就認識的關係莫逆之人,所以在軍中乃至白嶺子弟中,都很有分量。
此次入得襄武城,幾個年輕士卒,陡然來了這從未見過的大城,皆是又驚又奇,忍不住信步亂轉,在一偏僻小巷內,正正撞見一個年輕女子。
龔福四人,皆是年輕氣盛,又從未近距離接觸過同齡少女。乍一撞見,見那少女身子曼妙,姿容秀麗,不禁鬼使神差般的攔截了下來。
少女本是出門爲父親抓藥,抄着小路急急往回趕。卻被幾個兵卒莫名攔了下來,面上頓現惶急驚怕之色。
士卒四人,見少女面上秀眉顰起,雙眼朦朧迷離,星霧點點,楚楚可憐,極爲動人。一下子便覺得口乾舌燥,鬼迷了心竅再也不管不顧,紛紛撲了上去。
有那奉命巡街的兵丁,聞聲過來一看,見是龔福帶頭,衆人曉得他和高嶽是什麼關係,調笑一番,竟不顧而去。於是三人再也沒有什麼顧慮。輪番施暴之後,心滿意足的拎起褲子,一走了之。
那少女無端受此大
辱,硬是咬着牙,趔趔趄趄將抓來的藥送回家中,撲進母親懷中,大哭着將受辱一事告知,這飛天橫禍,將雙親都驚嚇得呆住了。
這石家夫婦二人,唯有一女,名喚如秀。雖是小家碧玉,也清麗可人。老石夫婦當作心肝寶貝,含辛茹苦的拉扯大,指望找個本分良善的人家,也能了了一樁心事,沒想到,閨女剛剛長成,卻被幾個賊子壞了清白。
本來這襄武城,換了主人,城中百姓,到了天明,一傳十十傳百,大都皆已知曉,皆是畏懼驚慌,紛紛閉門觀望;偏生這戶人家,石老漢夜間溼寒老病發作,咳得厲害,如秀在旁服侍,幾乎一夜未眠。
好容易等到天明,石老漢病症也稍微緩和了些。如秀便尋思趕緊去找相熟的藥鋪,再抓些藥回來,儘快給父親服下,好壓一壓病竈。
又想着雖然城裡剛逢變動,卻也未聽聞什麼殺人放火的事,老孃年歲大了,熬了一夜已經受不住,如秀便鼓了勇氣,獨自一人出了門,結果遭到大禍一場。
那石老漢又氣又恨,直扇自己的嘴巴子,老淚縱橫,恨自己爲什麼要發病,害的閨女獨自出去抓藥。
婦人摟着女兒,心疼的似被剜去了一塊肉,婦道人家,什麼也不會說,什麼也不會做,只是緊緊的摟着可憐的孩子,母女抱頭痛哭。
一家人哭了半晌,石老漢止住了悲聲,又勸慰住妻女,便商量事已至此,下一步該當如何。老漢恨怒滿胸,依他的意思,便是要直接上府衙去告狀;婦人卻擔心起來,閨女遭了禍,好歹留得性命,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女兒好容易逃得回來,再讓她去拋頭露面,萬一又惹來什麼禍祟如何是好。聽說連原先的太守都被捉起來了。還不曉得死活。新來的“大王”不知道什麼脾性,生怕護着短,發起狠來,將一家人都殺了,那豈不是悔斷了腸?
石老漢聞言,也有些彷徨起來,他跺跺腳,又扇了自己幾個嘴巴,便含着淚,無奈的默認了,打算吃個啞巴虧,把這苦楚嚥下肚去,再不吭聲。
如秀見狀,反而不再悲泣,反過來安慰雙親。很是說了一些寬慰得體的話,父母見她樣子,反而更加難過,又哭了一回。
如秀對雙親說了一番,又說女兒無顏再面對世人,命該如此,連累父母傷心。又叮囑起二老要保重身子,不可勞累,好好的活着纔是女兒最大的願望。
她母親仍在垂淚,石老漢聽着聽着,察覺不對頭來,彷彿是如秀在交代後事一般。
等他一下反應過來,已經遲了。如秀擦了擦淚,倏地從櫃中摸出了一把絞剪,無比決絕的扎進了自己的咽喉。
婦人嚇得呆住了。片刻才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叫,夫婦倆一步搶上前,哪裡還來得及,如秀喉間鮮血狂噴,面色由潮紅轉成慘白色,在老漢懷裡掙扎抽搐了幾下,便沒了氣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