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想讓我求你,休想
終生不得制墨!
六字如響雷,乍響在所有人的耳邊,特別是古緋,她雙眸驀地圓睜,眼底蓬勃的乖戾像是無邊無際的沙漠,隨風一卷,就漫天氤氳不見底。
如果不是她雙腿不便,這刻她幾乎騰身而起。
封禮之也震驚地看着墨戈弋,俊美如玉的臉龐良久地回不過神來,那六字他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可這會從墨戈弋嘴裡說出來,便聽不明白了。
連同封溥羽,也是眼神銳利地盯着墨戈弋,明明身形乾瘦的小老頭從他身上剎那爆發出高山仰止的氣勢來。
“我與你相鬥一場!”古緋冷言開口,她手握緊輪椅扶手,在袖中逐漸用力,素白似雪的面孔在初初的日光下透着深淵般的寒意,叫人心頭一驚。
那想,墨戈弋嗤笑一聲,他回身望着古緋,下頜一揚,就倨傲無比地道,“你?你是什麼身份?你又何德何能!”
杏眼稍眯,心頭心思急轉,古緋揣測着墨戈弋的心思,他是要針對她,可卻先從封禮之下手,故意相邀鬥墨,比鬥之後,提出那般要求,莫不是要她求他不成!
這當,兩人彼此毫不相讓的對視,誰也沒再說一句話。
反倒是王懷遠插話進來,“聽說古五姑娘此前流落在外,數月前才被古家二爺古將接回的古家。”
話語中的意思,就差沒直接說古緋是卑賤的“私生女”身份了。
古緋正眼都不瞧王懷遠一下,她像頭兇狠的幼獸一般,即便明知有所不敵,依然倔強地企圖從墨戈弋身上咬塊肉下來,“怎麼?你不敢!”
墨戈弋毫不爲古緋的激將所動,他冷笑一聲,轉而瞥了王懷遠一眼,挑眉問,“古?她可不是什麼古家的姑娘。也不是什麼私生女,而是大京墨家長女墨卿歌……”
說到這,他頓了下,目光一掃全場。以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身邊的侍女而已!”
如果說剛纔墨戈弋讓封禮之終生不得制墨的話像是驚雷,現在這話一落,便是晴天驚雷。
在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王懷遠高聲驚呼道,“難怪,難怪,難怪……”
他一連三個難怪,想不引人注意都難,在墨戈弋看過來時。他緊接着道,“難道她知曉那般多的墨丸配方,還說什麼改善出了香墨,莫非那些配方都是從大京墨家偷的不成?”
一個“偷”字,像是從天而降的隕石。嘭地砸在古緋身上,叫囂着就要將她砸進萬丈深淵。
墨戈弋適時地皺了皺眉,不確定地道,“據墨某所知,在大京墨家的十年,墨家上下並不曾虧待,所以。緋妹妹,你要不要解釋一下,那香墨配方是打哪來的,爲何和墨家一種叫‘蝶香墨’的配方那般相似?”
如果說剛纔王懷遠的話只是毫無根據的揣測,那麼現在墨戈弋的言詞,便是在古緋身上給打上了偷盜的標識。徹徹底底地將之埋進地獄裡,不得翻身。
然而,古緋只抿着脣,小而尖的下頜緊繃成冰雕般的冷硬弧度,她就那麼直直地看着墨戈弋做戲。口口聲聲將污水往她身上潑灑。
她瞬間了悟,之所以前天初見之下,他半點不說揭穿她身份,原來全是在這裡等着,且還先將封禮之逼到絕境,再讓她陷進千夫所指的四面楚歌。
讓她除了求他,別無他法!
想通這點,她粉白的脣一勾,眼梢上挑,就肆意妄爲地笑了起來,且越笑越大聲,只叫那朗朗蒼穹下的浮雲都給震散了。
整個大典瞬間安靜無聲,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神色各有千秋。
“墨戈弋,你就只配玩點這種花樣!”古緋輕蔑冷然,字字如刀,嗖嗖地扎到墨戈弋身上,帶着玉石俱焚的兇狠勁,“雞鳴狗盜,果然也只有你們兩兄妹才一樣。”
墨戈弋臉色瞬間陰沉,他眉目有怨毒地盯着古緋,若不是這麼多人在場,他都要直接撲殺過去,一手掐斷她的脖子。
古緋同樣毒辣,她不斷說聲,“想讓我求你,休想!”
“我倒要看看你逼我到絕境之後,如何出易州城,”她肆無忌憚,撕破那點臉皮之後,她懶得在同他虛以爲蛇,“今日你若不與我鬥墨一場,他日我定叫墨卿歌收到的只是你的一具屍體!”
她開始出言威脅,畢竟昨晚纔將墨戈弋身邊的人都給清理掉,論起發狠來,她還從沒怕過誰。
“反正我就一墨氏分家的血脈,和你這堂堂嫡出身份相比,一命換一命,早夠本了!”她加重最後一根稻草,她篤定墨戈弋比她怕死的多。
果不其然,墨戈弋皺眉眸色閃爍,好半天都沒說一句話。
旁的王懷遠像個小丑一樣在那囂張,“大膽,光天化日之下,清明大殷,豈容你一小小女子放肆,出口閉口要人性命……”
“聒噪!”古緋輕吐出這兩字,輕描淡寫地瞥了王懷遠一眼,就讓他像被人提捏這脖子的公鴨,再說不出半個字。
“與我相鬥,亦或,”古緋面無表情地說着,“收回你剛纔的話!”
兩個選擇,墨戈弋都不想選,他走近古緋幾步,緩緩彎腰,雙手把住輪椅扶手,視線與之齊平,一字一句地開口道,“我若都不選,你拿我如何?”
“封家要麼奉上捶法,要麼封禮之不可碰墨,”說着,他也笑了起來,器宇軒昂之間,眼瞼的妖痣若隱若現,帶着邪惡的睿智,“再者,你求我!”
古緋幾乎都要忍不住出手扇他一耳光,胸腔之中怒火熊熊沸騰,連同血液之中都帶着滾燙的灼熱,找不到宣泄口,那股憤怒再也強壓不住殺意,強烈大負面情緒在她身上厚重地散發出來,幾欲凝結成實質的巨獸。
“好,你待留着小命,能回大京纔是!”就這幾個字說完,古緋就感覺到口中鮮血的腥味散出來。
墨戈弋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古緋,像是在瞧一隻可憐的螻蟻一般,“你在我墨丸上做的手腳也夠聰明,可惜。你前十年爲卿歌做嫁衣,後十年麼,不,也許你再沒十年,既然出了大京墨家,便不能讓你再活在這世上。
“你如何比的上卿歌……”
“恰如君意,”古緋以同樣的話回擊,“昔日之仇辱,我必不會讓你們兄妹好過,包括我大哥的仇怨。不死不休!”
說完這話,她示意身後的夜鶯去請封溥羽和封禮之。
今日到這般境地,她相護不了誰,唯有給封家最後一點退路可走。
封溥羽是明事理的有德者,他總算心知肚明墨戈弋是在覬覦封家的百變拂柳捶法。故而,得了古緋的提醒,上前拉着一直沉默不語的封禮之,就欲離去。
在經過墨戈弋身邊之時,封溥羽撫着銀鬚,面上無笑,十分嚴肅地道。“年輕人,還是謙遜點的好,巧取豪奪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終害己!”
說完,封溥羽帶着封禮之轉身就走,對這次的大典是半點都不惋惜。
古緋冷冷一笑。意味深長地瞥了墨戈弋一眼,轉動輪椅,也跟着就回去。
王懷遠一跺腳,大吼道,“兀那小賊。還不將從大京墨家偷盜的配方都給吐出來……”
尤二不知從何處冒出來,鐵塔般的身形護在古緋身後,聽聞王懷遠的污衊,他轉頭,銅鈴大眼一瞪,從鼻端哼了聲,當即讓王懷遠面色慘白的後退好幾步。
等到人走的沒影了,墨戈弋朝衆人拱拱手,頗爲唏噓不已地搖頭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當下就有人問出口,“敢問,墨公子,那古家五姑娘到底是何身份?”
這話問的,一旁還沒走的古旻等人面色尷尬不已。
墨戈弋卻是不回答了,只接連搖頭。
“這事老夫再清楚不過,”墨宴單手背身後,撫着黑鬚站了出來,“十年之前,易州小墨家,老夫有名叫墨徽的堂兄弟……”
墨宴娓娓道來,話語中也沒說假話,只是適時地隱瞞部分而已。
“就這樣,她以五歲幼齡,被接到大京墨家教養。”墨宴說完,便看着墨戈弋,“後面的事,老夫便不甚清楚了。”
墨戈弋恰當的接口,“阿緋到了大京墨家,因與我胞妹卿歌年紀相仿,我祖母便將兩人結成玩伴,阿緋的一應吃食用度,皆比照着卿歌嫡出的身份來,也算沒虧待她。剛開始,兩人確實好了段時間,後來卿歌制墨天賦初顯,便被族裡長輩譽爲天才,估摸是在那時候,阿緋比之不上,心裡有了不滿……”
若是古緋在這,聽聞這些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等墨戈弋說完,整個場中靜了那麼一瞬,緊接着便是接連好一陣的斥責古緋的聲音,說古緋忘恩負義的有,恩將仇報的也有,更有甚至就開始將目光轉到古家身上,陰陽怪氣的問,上次古家的滴血認親是怎麼一回事。
這事古旻不清楚,只得古仲站出來,義憤填膺的道,“定是那丫頭做了手腳。”
墨戈弋嘆息一聲,狀若勸慰的道,“古老爺也不必自愧,阿緋她……她向來就心計深沉,手段層出不窮,不說你們,就是從前在大京,卿歌也是多有被算計的時候,以致於墨家諸多的配方都被她知曉了去。”
整個場中的氛圍瞬時譁然,而古緋的名聲在墨戈弋有意之下,半點都不剩,日後也堪比過街老鼠,那點好不容易在易州搏殺出來的片錐立足之地,再不剩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