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嬌 252、知名不具 天天書吧
琉璃宮燈,香影眉鬢,宮裝翩然,聲色犬馬,大抵如此。
古緋到的時候,大多數的人已經到了,因着有王公大臣帶了女眷,是以,在東殿的偏殿,蘭後差人佈置了番,由她領頭,招呼女眷,男子則在東殿作陪。
眼瞅古緋進來,正與一貴夫人說話的蘭後當即轉頭喚到,“阿緋來了,快過來,今晚上可得挨着本宮坐,讓本宮好生瞧瞧你那雙巧手。”
這話引得衆人對古緋側目,不曉得的還當她是哪家的閨閣姑娘,這般討皇后的喜,曉得的,眸底帶譏誚,只想着一會看古緋笑話,一介匠人而已,年紀又不大,遇上這般的場合,定然是要出醜鬧笑話的不是。
古緋脣帶淺笑,她眸微垂,在宮女的攙扶下,朝蘭後行了大禮,“阿緋見過皇后娘娘,娘娘長樂無極。”
蘭後虛手一擡,“你這孩子,指不定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還這般客氣做甚。”
此話一出,讓所有人心驚,不得不多番思慮言下之意,以及蘭後的心思。
古緋波瀾不驚,她在輪椅上坐穩當了,小指一翹,斂了斂耳鬢細碎的發道,“娘娘說笑了,阿緋只是一介平民,此生所想不過是能安心制墨丸而已,心無大志,怕是要讓娘娘失望了。”
如果說起先蘭後那話是陣波濤,那古緋的話就是駭浪,面對一國之後,她竟然也敢拒絕,落在旁人眼裡,便是活膩了。
哪想,蘭後臉上笑意不變,掐絲琺琅的尖銳護指劃過衣袖,就聽她道,“姑娘家的要什麼大志,那些都是男兒的事,本宮瞧你這小模樣,就挺好的。”
古緋張了張脣,還要說什麼,蘭後一擺手打斷她,“好了,坐下吧。”
“是。”古緋只得聽命。
有宮女上前,領着古緋在左排靠前的位置坐下。
此時宮宴還未開始,還有稀稀落落的王公夫人姑娘到來,古緋誰都不認識,她也沒有攀附的心思,是以自個低眉順眼地坐位置上,時不時呷口清酒,不與他人多交談。
“你可是那護過駕的聖師?”驀地有脆如青竹的聲音響起。
古緋側目,是坐她右手邊的一姑娘,那姑娘十四五歲,剛過及笄,邊上還坐着位綰高髻的貴氣夫人。
“霜兒,休得無禮。”那夫人低喝了聲,又擡眼對古緋道,“幼女無教,聖師勿見怪。”
言語溫和,面上有笑,卻是和和善的夫人。
古緋微微一笑,“哪裡,令女天真率直,很可愛。”
許是覺得自己受了冷落,那姑娘嘟着嘴,伸手拉住古緋的袖子,“姑娘還未回答我,可就是那位聖師?”
眼見如此無禮的舉動,那夫人眉一皺,古緋趕緊道,“正是不才,姑娘有何事?”
得了回答,那姑娘才眉開眼笑,她鬆開手,屁股一挪,就坐到古緋那邊,與她同案幾,“那太好了,我叫左霜,我父乃御史大夫左清,我聽聖司小哥說起過聖師,說聖師技藝如何不凡,可是了不得。”
古緋微愣,她瞥了眼那位夫人,心道原來是左清的家眷。
那夫人不贊同地瞪了左霜一眼,對古緋笑道,“讓聖師見笑了,早從夫君口中聞姑娘名頭,不想今日竟這般巧。”
古緋回以淺笑,“當不得,阿緋就只是會點制墨而已,旁的姑娘家會的卻是一竅不通。”
左霜捻起面前碟中的小點心,邊吃邊道,“古姐姐,聽說你會制一種能引來蝴蝶的墨錠,是不是真的?”
…古緋失笑,左霜年紀小,一雙圓圓的眸子水汪汪的,臉上還帶了點軟肉,性子單純,討人喜歡的緊,古緋便答道,“真的。”
聞言,左霜眼裡迸出光亮來,她拉着古緋手臂,搖了幾下,“好姐姐,你能不能教教我?”
古緋看了左家夫人一眼,就見左家夫人面色沉了沉,“霜兒,休的胡鬧,聖師的技藝那都是不傳之秘,豈容你當兒戲。”
左霜吶吶無言,垂着腦袋,十分沮喪的模樣。
古緋對這小姑娘有好感,且這麼一想,才覺很久沒見左聖司了一樣,也不曉得今日他來了沒有,遂道,“左姑娘若真喜歡,晚點阿緋便送姑娘一枚,也是不礙事的。”
聽聞這話,左霜猛地擡頭,整張臉都煥發出明媚來,“古姐姐,說話算話?”
古緋點頭,伸出手,“君子一言。”
左霜也伸出一隻手,與古緋的擊掌而盟,“駟馬難追。”
左家夫人有點難爲情,“聖師,這不太好……”
“沒什麼,我很喜歡左姑娘的性子,一枚墨丸而已,值當不了幾兩銀子。”古緋道。
左家夫人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了眼兀自高興的左霜,“自從霜兒的小哥走了後,整個家裡,就沒人能管束她了,無法無天的讓人頭疼。”
古緋心裡一動,不經意問道,“可是左聖司左公子?他不在大京了?”
左家夫人不疑有他,點頭回答道,“十日前就離京了。”
“就怪爹,”左霜接口,臉上還帶不滿之色,“非說什麼男兒志在四方,好好的不讓小哥做官宦公子,非要弄去沙場參軍,要小哥有個閃失,娘可怎麼辦纔好?”
說着,左霜都要哭出來了。
左家夫人對古緋歉身,拉過左霜,趕緊安撫。
古緋卻是一凜,說着無心聽者有意,雖說左清和她在某些事上,是一致的,可連左聖司離開大京去了邊疆沙場的事,她都未曾聽說,要說左清這老狐狸沒提前嗅到什麼風聲,她第一個就不相信,畢竟她不是單純的左霜,不會相信左清真讓自己最寵的幺子去沙場送死。
她腦子裡轉過諸多的念頭,可還是理不出所以然來。
這時,臨到宮宴開始的時辰,有太監扯着嗓子喊道,“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覲見。”
古緋回神,就見四道人影進殿,當先一人乃是她熟悉的大皇子明月,隨後的是從未見過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至於四皇子,根本還是個八九歲的孩子。
四位皇子進到殿中,一撩衣襬,對蘭後跪了下來,“兒臣見過母后,母后長樂無極。”
蘭後保養得當,如雞蛋白的臉上保持着得體的笑,她一拂袖,“都起吧,難得見你們四人一道,本宮甚是開心。”
四人之中,不過只有明月纔是蘭後所出而已,其他的不過都是妃嬪所出,可蘭後的一言一笑,都親切無比,看不出半點的親疏之別。
“母后若是開心,兒臣四人,每天都可到母后寢宮請安,母后不要嫌兒臣等煩人才是。”明月長身而立,一身暗紫色帶薄紗的華服,玉冠束髮,在四人裡尤爲顯得出衆。
蘭後笑罵道,“嘴貧,只怕要你們每日過來,指不定背後還怎麼唸叨本宮呢。”
“誰敢唸叨母后,兒臣第一個不輕饒。”站出來說這話的是三皇子,他穿蜜合色繡祥雲安穩的華服,面容略長,眼梢也長,鼻尖微勾,看着很是盛氣凌人。
…“大善,我兒孝心可佳。”蘭後當真欣慰無比的表情。
“母后爲兒臣操心一輩子,理應如此。”附和的人士二皇子,他與明月有兩分相似,只是眉目之間的羸弱書卷氣更重,比誰都像個書生,哪裡有皇子的氣度。
眼見三位皇子都表態了,最小的四皇子瑟縮了下,趕緊吭聲道,“兒臣,也這麼認爲。”
他人小,話語之間還帶着稚氣,這一童言,讓蘭後一愣,隨即輕笑出聲來,“好,本宮有如此多的好兒郎,何愁我大殷不興。”
衆人又是一陣高聲恭賀。
這暫且按下不表,只說這番請安之後,蘭後便讓四位皇子去初元帝那邊。
也不知是不是古緋的錯覺,她總覺最後出殿的明月高深莫測地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連帶蘭後也多看了她一眼。
她想起來之前,尤湖跟她說的,讓今晚無論發生任何事,都要她按捺不動,一切有他。
她這會,隱隱覺得只怕今晚上的宮宴不簡單。
這麼想着間,宮宴開始,蘭後一聲令下,那與東殿相隔的壁上被數個太監一拉,就像是屏風一樣,竟從中間一分爲二,整個東殿和偏殿,再無阻隔。
初元帝看過來,他舉起酒樽,朝蘭後點了點頭,“朕龍心大悅,今晚當不醉不歸。”
蘭後也端起酒樽,底下來參加宮宴的王公大臣,所有人舉杯高聲喝道,“皇上,萬福金安!”
一樽飲盡,初元帝哈哈大笑起來,隨後便有絲竹舞樂助興,整個殿中好不熱鬧。
古緋沒太大的興致,她吃了幾口面前案几上的物什,就停了動作,冷眼看起這浮華的盛京來,她的視線猶如越過羣山,落在西佛國那堆人身上。
西佛國的人信佛,故而不擅飲酒,能看出那幾人喝的是甜漿,特別是那釋婆羅,古緋多看了幾眼,她總覺着這世間的人,哪裡有甚聖人可言,若真有那等大聖人,那定也是個大惡人,凡事兩面,多半如此。
許是注意到古緋的目光,釋婆羅一擡眼,就與古緋對視個正着,兩人隔的老遠,釋婆羅微微點頭,算是招呼,又移開視線。
古緋低笑一聲,她覺得自己想多了,西佛國麼,此次鬥墨一完,又與她何干?
宴至半途,人已微酣,有那等坐不住的姑娘已經偷溜出去,在御花園裡頭逛去了,此刻天未全黑,整個宮裡,到處都是侍衛太監宮女,倒也不怕什麼。
古緋也琢磨着何時離開比較恰當,然,還未等她想出恰當的藉口來,就有一小宮女進來,避開他人,到古緋身邊低聲道,“古聖師,奴家公子相請。”
古緋眉梢一挑,她面無表情地問,“你家公子是誰?”
那小宮女又道,“公子說,知名不具。”
古緋一轉念,她放下酒樽,被清酒潤澤的水光柔嫩的脣一抿就道,“那走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