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挖地三尺
拍賣會還算成功,在尚掌櫃舌燦蓮花之下,從頭至尾氣氛都很活。
多少年了,易州都未再出過新墨,就是整個大殷,整個制墨行當都到了一個瓶頸的狀態,那便是沒有誰能製出新墨,今人之技藝,不過是咀嚼前人的微末伎倆,故而即便古緋製出的香墨算不得是自個琢磨出的全新墨種,可能改善配方,那也是件了不得的事。
是以,今日來古家鋪子參加拍賣會的,都是抱着一觀究竟的心思。
當尚掌櫃用香墨書寫幅字畫,挨個傳給所有的人驗看後,有那等底蘊的家族瞬間心頭就活絡了,他們彷彿看到了扇大門,一扇從家族躋身爲世家的大門。
古緋很滿意地瞧着下面大堂裡,香墨一出,不僅賣出了好價,且當場就有人出銀子預定更多的香墨,有眼光長遠的,立馬招來下人吩咐了下去。
尚掌櫃已經嘶聲竭力,他壓抑下胸腔之中的狂喜,面色漲紅地敲打着手裡的木槌,不停地喊着,“最後一組套墨,皆爲香墨,一套五枚……”
“一百兩!”
尚掌櫃的話還還沒完,二樓雅間就有人出價了。
古緋知曉差不多了,今日放出去拍賣的香墨只是她原本制的那些,前三日,封禮之和她趕製的那些,卻是根本就沒拿出去,她屈指敲了敲輪椅扶手,轉頭就對苦媽道,“苦媽,一會讓尚掌櫃挨個拜訪今日到的那些家族,跟他們說,古家鋪子接受預定墨丸,先付一半的銀子,交墨丸那日,再給剩下的一半,無論多寡,都給我接下來。”
苦媽眼有憂色地看了眼古緋的手腕,嘴裡應下,“是,姑娘。”
杏眼之中,比常人都大一圈的黑瞳,閃爍過氤氳的暮靄沉色,宛若匹練黑綢從天而降,不見日月之光,“對了,拍賣會一完,先從尚掌櫃手裡,將今個所賺銀子盡數拿回來,不得落到古仲手裡。”
古緋可沒給他人做嫁衣的習慣,古仲若聽話,這些銀子交到他手裡也無妨,可壞就壞在,拍賣會這件事從始至終,古仲就一直陽奉陰違。
苦媽點頭,瞥了眼大堂,眼見拍賣會即將結束,她朝古緋行了一禮,就做事去了。
古緋靠在二樓憑欄處,她視線從大堂一一掃過,將今日到場的家族都記在心裡,隨手招來個夥計,輕聲道,“去跟尚掌櫃說聲,就說我說的,鑑於今日拍賣會大家如此捧場,故而明日還將再開一天的拍賣會,所拍墨丸墨模,皆勝今日。”
鋪子裡的夥計都是機靈的,雖不清楚古緋在古家的具體身份,可也見過她同古仲一道的時候,遂畢恭畢敬地道,“是,姑娘。”
多開一天的拍賣會,這也是剛纔古緋臨時的想法,手裡還有一批存貨,她便半點不急,而今日拍賣會之後,古家的名頭不用她多做什麼,自個都會被宣揚出去,想必,明日來此的人定會大大增加。
至於將古仲綁了的事,古緋是半點都不擔心。
人和人之間就是權衡利弊在左右,利益的糾葛,會讓人自發的就選擇自身最大的利益方向,這點在行商之人身上更是如此,所以古緋清楚古仲的很,只要這次拍賣會給古家帶來甜頭,古仲哪裡還敢怪罪到她身上,且香墨配方在她手裡,誰又能奈她如何。
尚掌櫃將賬本抱上來的時候,便見古緋一臉雲淡風輕半靠在憑欄邊,裙裾幽然,青絲微動,彷彿今日的盛況根本就不放在她眼裡,他心頭一動,越發恭敬的道,“東家姑娘,這是今日的入賬,請您過目。”
古緋接過,隨意翻了翻,一筆一筆再清楚不過,她指着最後的銀子數目,眼皮都沒擡一下的道,“將今日所賺銀兩,都取給我。”
聞言,尚掌櫃面起猶豫,“東家姑娘,東家多年之前就定下了規矩,凡是鋪子所賺銀兩,皆要留取現銀到年底再行分配,如有急用,需持有東家印章的條子纔可。”
“啪”古緋將賬本合上,她嘴角弧度深邃,似笑非笑地看着尚掌櫃道,“怎的?大伯都已經將印章給我了,還抵不上一張印有印章的條子不成?”
尚掌櫃低頭無言。
古緋將賬本送還給他,輕笑了聲,“尚掌櫃不愧是古家老掌櫃了,我大伯還真沒看錯人。”
她說着,繼續道,“實話跟你說吧,因着要開兩天的拍賣會,所以之前準備的東西比較多,花了很多銀子,都是大伯找人借的,這裡時間到了,也該還給別人,是我大伯特意說過的,尚掌櫃不必覺得爲難。”
說這樣的謊話忽悠人,古緋是半點異狀都沒有。
尚掌櫃也只考慮了那麼一瞬,“既然如此,銀子也不是不能給姑娘,不過姑娘還需給小的開個條子,蓋上東家的印章,這麼大筆的銀子,小的日後總要有個交代。”
古緋爽快地應了,總歸是加印古仲的印章,不是她的就成。
尚掌櫃拿了條子,當即就將今日所賺的兩千八百兩銀子盡數換成銀票,親自送到古緋手中,纔算作罷。
古緋點都不點,似乎再放心不過,“尚掌櫃今個也辛苦了,明日還要你壓堂子,今日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尚掌櫃領了情,確實他現在嗓子疼的慌,說話聲音都是啞的,他也不逞強,跟古緋道謝後,就退了下去,臨到樓梯口沒注意,差點跟上樓的苦媽撞到一起。
苦媽身手利落,在尚掌櫃還沒反應過來之際,當先避開,只是面色有沉鬱,古緋看在眼裡,她心頭劃過不好的預感。
果然,待尚掌櫃走的不見人影,苦媽躥到古緋身邊,彎腰在她耳旁小聲的道,“姑娘,古仲跑了。”
古緋神色一凜,眸底厲色閃現,“什麼時候的事?”
“不清楚,”苦媽搖頭,“老奴剛纔去那房間一瞧,人已經不在了。”
“找!”古緋當機立斷,她將銀票遞給苦媽,示意她收好,“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苦媽邊將銀票裝進懷裡邊點頭。
古緋不放心,又加了句,“找點人,去街坊口蹲着,一看到古仲,就給我弄回來。”
苦媽聽聞這話,法令紋深刻了點,“姑娘是擔心古仲去找幫手,壞了姑娘的事?”
古緋頭靠在輪椅椅背上,她偏頭看了眼大堂,剛纔還熱鬧無比的地兒,不出三刻鐘,就冷清稀落,“幫手?他若是去找幫手,我倒不擔心,我是忌憚他去找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