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邀月臨去前從蕭七七這裡拿走了一些曲奇餅乾,算是有藉口去蘇流年那裡。
而這個時候的蘇流年呢,正從梅長卿的手中接過蕭七七給他準備的早點還有一大疊的瓷器設計圖樣。
他翻動着一張又一張的設計圖樣,發現這些設計圖樣都是一整套的,都是親情爲主題的,有母子畫面,也有父子畫面,更有全家人吃團圓飯的畫面,總之,她是花費心思幫他設計的,就爲了他開口說要幫喜歡瓷器的孃親收集瓷器作爲生辰之禮,她竟是各式各樣的瓷器全部都設計了一套給他。
她可知道,這些圖樣若是製成瓷器的話,價值多少嗎?
她就這樣毫無懷疑地將這麼寶貴的東西送給他,蘇流年真的覺得有愧,內心很羞愧,很羞愧,羞愧到面對梅長卿那淡淡的目光,第一次臉蛋竟然是暈染了紅色,緋紅緋紅的顏色,蔓延到耳根那裡,他覺得他的雙頰發燙,他的雙手也在發燙,燙得他竟是莫名其妙地將這疊設計圖樣塞回到了梅長卿的手中。
甚至爲了擔心他自個兒反悔,他趕緊背對過去,不想自個兒的決定發生動搖。
而梅長卿呢,望着手中的設計圖樣,面上竟然浮動了一抹淡淡的微笑,雖然很輕,很淡,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臉上,可他還是笑過了。
隨後,他擡手,戳了戳蘇流年的後背。“蘇大夫,莫非你不喜歡蕭夫人幫你設計的圖樣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回去轉告她,讓她再幫你設計其他款式好了。”輕飄飄地落下這話,梅長卿準備走了。
那蘇流年呢,一聽這話,忙飛速地趕到了梅長卿的跟前,攔截了他。“不,不是這樣的,梅公子,其實我很喜歡,很喜歡蕭夫人幫我設計的瓷器圖樣。”
“既然如此,你爲何不收下呢?”
“那是因爲,因爲我沒有資格收下這些設計圖樣,是我,是我欺瞞在先,是我不配得到蕭夫人的設計圖樣。你幫我轉達一下,就說,是我蘇流年對不起她,是我騙了她,其實我孃的生辰在冬天,遠遠沒有到,是我想要她手中的設計圖樣,才騙了她,找了我娘喜歡瓷器這麼一個藉口,這是錯之一,錯之二,我還騙了她,其實當初她交給我的幾套盤子設計圖樣,我根本沒有遺落在朋友那裡,而是派人送到了京城蘇家,這會兒蘇家應該已經用她的圖樣製成了盤子送進宮廷去了,對不起,對不起。”說完這話的蘇流年,似心情放鬆了,好像連日來壓在他心頭的那塊大石頭被搬走了,雖然他很可能面臨着被蕭夫人疏離的下場,但是他若不說的話,他憋着真的難受,他也受不起蕭夫人這般的真心實意。
“等會,蘇大夫。”看着神色黯然的蘇流年,腳步踉蹌如同行屍走肉般地移動着,梅長卿攔住了他。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說?是不是覺得我的做法很可恥,如果你想爲蕭夫人打抱不平的話,你就揍我吧,揍我一頓好了,狠狠地揍。”也許這個時候揍他的話,他的心裡纔會好受一些,蘇流年閉上眼睛,等候着疼痛傳來,卻不料,手心裡卻被塞了東西。
他困惑不解地睜開眼睛,有些愣愣地望着手中的設計圖樣,不明白梅長卿爲何要這麼做。
“你既然這麼說了,就表示你已經有資格擁有這些設計圖樣了。拿着吧,不要辜負了蕭夫人的一片好意,她既然是真心想要給你的,是想讓你討你母親歡喜的,那麼你不要讓她失望就行。說來,你應該很明白的,她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你對他們母子有恩,她是感激在心的,如今有機會幫你,她自然是歡喜的,而這份歡喜裡,她是在意你這個朋友要遠遠地超過身外之物的。因而你若用身外之物的價值來衡量她的這份真心,那麼你纔是真的不配有資格擁有她的設計圖樣。”
“我明白了,梅公子,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會找她坦誠一切,說明前因後果的,然後她要不要原諒我,就看她的選擇了。”蘇流年眼睛裡閃動着晶晶亮的東西,他拼命地擡着頭,努力地壓制着眼裡的東西飛出來。
而梅長卿呢,再次阻止了他。
“你別去了,你這一去,說穿了事情,其實對誰都不好,還不如什麼都不說,人嘛,總有犯錯的時候,改過了也就沒什麼大不了了,我相信,你往後一定不會再這麼做了,不是嗎?”說完這話的梅長卿,施施然地走了,臨走時,他還回頭叮囑了一句。
“對了,盒子裡的點心還熱着呢,趁熱吃,別等涼了,那就不好吃了。”說來,梅長卿本不必加這麼一句話的,可終究不想蕭七七做得吃食被浪費了,因而也不知怎的,就莫名其妙地說了那麼一句。
那蘇流年呢,看着梅長卿翩然而去的背影,轉而視線落在了食盒中,彼此,他的目光溫軟一片,暖意融融。
他比任何一次吃到美食的時候,動作都要來得小心,吃得時候也要來得緩慢,像是從品嚐的點心裡得到了暖人的力量,越吃,嘴角的弧度就越發彎了起來。
那邀月提着曲奇餅乾到的時候,就看到蘇流年吃着點心,微微而笑,整個人徜徉在安靜祥和的氣息裡,褪去了那份不甘的怨氣跟鬱鬱不平。
而看到這樣的一幕,顯然是她意外的畫面,她從未想過像蘇流年這樣虛僞的人會有卸下面具,笑得那般溫和暖人的樣子,更未想過他這樣的人,竟然也有如此陽光明媚的一面。
果真是她看得太侷限了嗎?
果真是她的偏執,是她先入爲主,從未公平地看待過他嗎?
想到這兒的時候,她望着蘇流年的側臉,忽然有一種莫名地愧疚涌動心間。
也許師父跟蕭夫人說得對,在她從未給過他機會的時候,又怎能單憑第一面就下了這樣的判斷?她又怎可以在旁人輕看他的時候,她不但沒有鼓勵支持過他,反而還跟着一塊兒用世俗的眼光批判着他,苛刻着他呢?
“師,師弟。”輕輕的,幾乎是沒什麼聲音的二個字從邀月的脣中吐了出來,按理說,這樣的音量,離着有一段距離的蘇流年根本是聽不到的,可是卻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刻,蘇流年似有感應一般,忽然就轉了視線,直直地朝着邀月的方向看過來。
“師姐?不,邀月姑娘,你來這裡,又是打算來警告我的嗎?”
“哦,不,不是的。”莫名地,拿着點心的邀月竟然有些緊張,說話也變得期期艾艾起來。
她如此的態度,倒是讓蘇流年不解了。“如果你不是來警告我的話,那麼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要跟我說嗎?”
“是的,我是有話要跟師弟說,是這樣的——”邀月準備豁出去了,丟臉就丟臉吧,該做的事情要是要做的,哪怕這會兒她尷尬得要死,她也決定這麼做了,一定要跟師弟道歉。
可她道歉的話還沒說呢,蘇流年竟是倏然驚愕地站了起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邀月。
“你,你剛纔叫我什麼?”
“那個,那個叫師弟啊,沒錯啊,你是我師弟嘛,既然是同一個師父,師父也收你爲徒弟了嗎,那我這個大師姐喚你一聲師弟也是應該的,應該的。”好丟臉啊,她邀月還從未如此緊張過,比跟敵人交手都要緊張。
而比之她的緊張,蘇流年更是不太適應。
“可你昨晚不是,不是說——”只是過了一個晚上,師姐的態度爲何變化那麼大,明明她警告過他,不許他跟她相認的,明明她說過,她只有一個師妹簡晚,沒有一個師弟蘇流年的,可她這會兒的忽然轉變是爲了什麼,蘇流年真的糊塗了。
而邀月呢,雖是窘迫得很,還是硬着頭皮說了下去。
“那個啊,昨晚啊,昨晚你就當師姐我喝醉酒了,胡言亂語了,就這樣了,師姐昨晚不該那麼說的,總之呢,昨晚是師姐不對,今個兒師姐跟師弟你賠禮道歉來了,希望師弟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師姐我昨晚的胡說八道,就這樣的了,師姐我還有點事情,就先走了。另外,那盒子裡是蕭夫人剛剛做好的曲奇餅乾,師姐我嘗過了,味道很不錯,就帶了一些給師弟你也嚐嚐,你就留着慢慢品嚐吧,就這樣了。”有些語無倫次,說話顛三倒四的邀月總算是將該說的說出來了,一說完,她就打算閃人了。
可這會兒,偏偏來了一個人,一見到她,就興奮地抱着她不放了。
“師姐,真的是你啊,我剛纔遠遠地看過來,就覺得看着像師姐,沒想到真的是師姐來了。師姐,你來了,師妹我可真是開心死了。對了,師姐你這次過來是有任務,還是特意來看我跟師兄的?還有還有,師父他老人家近來可好?還是那麼喜歡喝酒嗎?還是整天整夜地喜歡泡在他那片藥園裡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