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河數十年苦功,都用在珍瓏棋局上,自以爲對所有的變化,都是瞭然於胸。
誰料虛竹突然間弈出逆天妙手,宛若乾坤再造,形勢風雲突變,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每個弈林高手,都在審視着棋局,想要參詳出其中的變化,找出最好的應招。
蘇星河凝視着棋局,苦思了良久,這才非常慎重地應了一手。
瞧着蘇星河的應招,圍觀衆人都是頻頻點頭,英雄所見略同,這一應招,與他們所想相同,大概算是此局面下的最好下法。
虛竹依據那神秘人的指點,神情自若地將一枚枚白子放了上去,形態越來越是從容。
瞧着蘇星河不斷地皺眉苦思,虛竹心中大樂,心想總算應付過關,不用再怕蘇星河罵他搗亂了。
誰料接下來的形勢,完全出乎虛竹的預料,白子的局勢居然越來越好,完全控制了棋局,取勝只剩下了時間問題。
虛竹不由地大吃一驚,本來從容自若的手,卻也不由地顫抖起來。
困擾了蘇星河數十年的棋局,無數高手都解不開,卻被他給解開了,前途未知是福是禍,讓他一直平靜從容的心,卻也有了漣漪。
松林當中突然傳出來一聲長嘆,自然是林中那人看到了場中的一切,故此心中頗有感慨之意。
“何方高人?還請現身一見。”蘇星河向着松林當中,大聲地喝道。
半天沒有迴應,敢情那人,一看棋局解開,徒留無益,居然就此去了。
蘇星河沒有繼續糾纏,望了虛竹一眼,嘆息道:“這一局棋困擾我數十年,實在料不到,要先將自己置諸死地,這才能夠絕處逢生。可是常人……常人那有這種氣魄,能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選擇。”
慕容復等人都是相對苦笑,他們一個個自負棋力不錯,可是這一種入局的方式,卻是他們萬萬想不到的。
虛竹正想開言,解開這局棋並非是他一人的功勞,實在是有人暗中指點。
陡然間耳邊那聲音卻道:“千萬不要揭穿真相,一切都順應自然。”
虛竹向着場中望去,見到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忍不住心中暗自詫異。
指點虛竹的人,自然就是段延慶了,他是投李報桃,以腹語術相助虛竹。
本來段延慶是想幫助虛竹脫困,沒想到居然幫他解開了珍瓏棋局,連段延慶心中,都是唏噓不已。
蘇星河上上下下瞧了虛竹一陣,將他看得直發毛,實在不知這白鬚老人,這般的瞧他作甚。
“縱然人長得醜些,武功差些,反應鈍些,可好歹還是個年輕的男人,天意如此,不可違抗,虛竹,來,將這裡劈開,進去吧。”
蘇星河指着他身後的一塊木板,向着虛竹吩咐道。
虛竹向着玄難望去,卻見玄難點了點頭,意思他可以遵照蘇星河的話語行事。
那木板也不甚厚,可虛竹還是連劈了數下,這才劈開了一個小小的洞口。
包不同不由地笑道:“少林硬功,實在是稀鬆平常。”
虛竹一臉正容地說道:“包施主此言差矣,不是少林硬功不行,是小僧一直不曾着意練功。需知經文是大事,武功只是末節。”
包不同一向最喜爭辯,可是遇到夾纏不清的小和尚,卻也只皺了皺眉,就默默地走開了。
蘇星河道:“也罷,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還沒等虛竹反應過來,就覺得兩道大力想要將他拉扯出來,緊接着又有兩道力量,擋在他的面前,一道力量擊中了他,一股柔和的力道,讓他連翻帶滾地落了下去。
出手想要將虛竹拉出來的,正是鳩摩智和丁春秋,卻被段延慶和蘇星河攔住,將他送入洞中的,正是洪金的九陽神功。
丁春秋數次施展陰謀,都未能害人成功,不由地惱羞成怒,大叫道:“蘇星河,你既然開口講了話,我們就好好地細算一下恩怨。”
蘇星河大怒:“丁春秋,你這個欺師叛祖的狗賊,老夫縱然又聾又啞,今日也要清理門戶。”
師兄弟兩人有着數十年的積怨,如今相見,分外眼紅,說不上數句,就開始動手。
丁春秋將雙手一搓,就見一道巨大的火柱,突然出現在空中,如一條火龍,向着蘇星河飛快地噬去。
這一招威勢驚人,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接着聞到一陣硝石氣息,這才省悟火焰中另有玄機。
“星宿老仙,法力無邊,蘇星河老兒,你不如改投星宿派門下,還可留一條活命。”
“強自支撐,有何意思,惹得老仙發怒,一把火燒了你的老巢,到時灰飛煙滅,豈不悔之晚矣?”
“有什麼寶物,快點獻出來,如果討得老仙喜歡,說不定另有賞賜。”
……
更有星宿派弟子,取出來鑼鼓鐃鈸,絲竹喇叭,開始敲打吹奏起來,將氣氛搞得十分的熱烈。
“星宿山上,星宿海邊,天賦春秋,人稱老仙,童顏鶴髮,世人稱羨,絕世武功,傳留人間……”
一個秀才模樣的星宿弟子,從懷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開始誦讀起來,正是一篇駢文“恭頌星宿老仙揚威中原贊”。
鳩摩智和慕容復等人都在遠處觀望,彼此對望了一眼,都是緩緩地搖頭。
包不同卻是大聲地喝道:“星宿老怪的臉皮,真是厚到了極點。”
蘇星河將雙手一拍,那根大火柱立刻緩緩地向着丁春秋移了過去。
如此你推過來,我推過去,那條大火柱始終都在兩人中間不停地移動。
衆人瞧到蘇星河一身衣衫,全都鼓足了氣,如同大船的風帆相似,丁春秋卻是神色自若,兩個人的功力,高低立判。
在星宿派弟子的助威聲中,丁春秋越戰越勇,那個大火柱就向着蘇星河不斷地逼近。
洪金並不想搶虛竹的風頭,所以他一直在旁邊觀望,另外他要提防着鳩摩智和段延慶,防止他們向段譽動手。
眼看大火柱離得蘇星河越來越近,直照得他鬚髮皆赤,情形非常地危險。
蘇星河頭上的白髮都豎了起來,他拼命地鼓足內力,可惜卻抵不過丁春秋。
十數名聾啞弟子突然間衝上前來,想要擋在蘇星河的面前,替他阻擋火柱。
大火呼的一下燒至,立刻有數名聾啞弟子,被捲入到了大火之中,被燒得皮開肉綻,一陣陣焦臭的氣味傳了過來。
“洪金兄,慕容公子,你們快些出手啊!”段譽急得大叫。
慕容復微微笑道:“這是人家門派中的私事,我們不好插手,段公子不是會六脈神劍嗎,就請出手。”
段延慶不由地吃了一驚,六脈神劍是段家的最高武學,他是知道的,可是料不到段譽居然也會練成。
情急之下,段譽手指連點,可惜內力只是在手臂上打轉,無論如何都衝不出去。
段延慶不由地曬然一笑,原來段譽只是虛張聲勢,有一個洪金,就逆天了,六脈神劍,真的這麼容易練成嗎?
還未等洪金趕了過去,就見鳩摩智已然出手,快如閃電般地向着段譽抓了過去,正是少林絕技龍爪手。
幸好段譽早有防備,他的腳步斜斜地跨出,正是凌波微步,避開了鳩摩智的凌厲一抓。
段延慶覷得便宜,手中細鐵杖一揮,向着段譽攔了過去,正是一招“橫橋攔江”式。
凌波微步縱然是天下無雙的步法,可是面對鳩摩智和段延慶兩人的聯手追擊,段譽的處境,還是特別地危險。
蘇星河不忍聾啞弟子被活活地燒死,嘆了一口氣道:“徒勞無益,你們都散開吧。”
一道柔和的勁力閃過,蘇星河將他收下的聾啞弟子全都震開,衝着康廣陵等人道:“你們功力已失,都不得上前相助。”
康廣陵等人眼中含淚,可是他們都中了毒,連行走都很困難,別說是幫助師父禦敵了。
蘇星河分心之下,眼看就要被大火吞沒,洪金恰在此時趕到,將手一揮,一道強大的內力,立刻加在了蘇星河的身上。
本來自料必死的蘇星河,陡然間覺得身後勁力,如浪濤般的涌來,不由地大喜,連忙鼓足體內的勁力,攻了出去。
呼!
火柱陡然間變得明亮無比,如一條倒噬的火龍,向着丁春秋快速地飛了過去。
憑丁春秋一人的本領,自然強不過蘇星河與洪金的合力,無可奈何,只得向後退去。
縱然丁春秋退得不慢,可是那一條火龍來得更快,將他的長袍鬍鬚都給燒着了。
洪金轉過頭來,瞧到段譽左支右絀,眼看沒有了閃轉騰挪的空間,不由嘆了口氣,連忙向着段譽趕了過去。
蘇星河得到洪金的九陽真氣,體內的勁力得到了恢復,丁春秋卻是心有餘悸,兩人再鬥起來,蘇星河已能暫時維持住局面。
眼看段譽形勢危急,洪金不由地大急,躍在空中,雙手拇指一按,左手“少商劍”,右手“商陽劍”,兩道無形劍氣,分向鳩摩智和段延慶打了過去。
鳩摩智和段延慶都見過洪金所用的六脈神劍,對這突如其來的無形劍氣,都是深懷忌憚,不敢硬接,連忙都快速地躍了開去。
“好小子,居然敢橫架樑子,當真以爲我不敢殺你嗎?”鳩摩智撕下了高僧的面目,兇狠地喝道。
段延慶對於洪金同樣心懷忌憚,他本是惡人心腸,心想趁着這個機會,如果能先把洪金除了,今後再對付保定帝和段正淳,就會容易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