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先撕下了一截裙襬,將傷口草草包紮一番。身上的血痕、微微急促的呼吸,都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他只有一把劍,還有一雙執着的眼。
聲聲慘叫似是在提醒他接下來會面對怎樣的命運。喪失鬥志的鬼刺此時只想要逃,他不由分說一劍直取許先心口,大喝道:“滾!”
軟劍觸銅劍,劍身不可思議的彎折,刺向鬼刺面門。
鬼刺大驚,只能硬生生頓住步子,可軟劍仍舊在他的花紋面具上劃出一道口子,一滴鮮血緩緩流淌而下。
許先收劍,冷笑道:“方纔你以衆欺寡在先,無恥偷襲在後。可你難道以爲用那些卑鄙手段傷了我,就真的在武功上勝過我了?”
鬼刺沒心思聽他說些什麼,只是輕拭血跡,再度衝殺上去!
許先搖搖頭,臉上帶着一絲輕蔑的微笑。
鬼刺的斤兩,方纔他已經摸得清清楚楚。所以哪怕他受了傷,也仍不認爲這跳樑小醜能有任何勝算。
“記住,我是大唐飛天門——許先!”
戰鬥結束了。
竹林還是那片竹林,只是原本清醒的空氣中,如今卻飄散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茂密的竹影中,一道道穿着黑色長袍、帶着鬼臉面具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紅色的血液深入泥土,化作了滋潤翠竹的養分。
誠如鬼刺所看到的,這是一場實力並不均等的戰鬥,只是他之前從沒意識到這一點,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回憶眼前的畫面。
他的面具已經掉落,露出了一張無比醜陋得臉。他的左手已經完全折斷,腿上被軟件刺穿的傷口還在汩汩地流着血。
可是他完全顧不得自己有多狼狽,在一羣氣勢洶洶的敵人中間,他竟然跪在唐安面前,一臉的哀求。
許先捂着傷口,緩緩來到唐安身邊,問道:“唐兄弟,這傢伙怎麼處置?”
唐安被所有人團團圍在中間,焦急道:“許大哥,你的傷怎麼樣?”
許先灑脫地笑笑:“小傷,不礙事——嘶!”
見他故作輕鬆的鬆開手,結果扯動傷口疼的呲牙咧嘴的模樣,唐安心中感動,道:“許大哥,大恩不言謝!我說過,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大哥!這混蛋要怎麼處置,全憑你說的算!”
“哈哈,有你這麼個兄弟,老哥我這輩子也算值了。”許先咧嘴一笑,又撇撇鬼刺:“他刺了我一劍,我已經還回來了。所以接下來,還是交給你比較好。”
見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向自己,鬼刺嚇得魂不附體,顫抖道:“唐……唐侯爺,我只是給謝淵賣命的一條狗。其實你我之間原本無冤無仇,何必把事做的太絕?只要你留我一命,我一定給你做牛做馬!”
“我倒是不想殺你……”唐安冷冷一笑,忽然一整臉色,指着地上已經失去生命氣息的四個兄弟,怒喝道:“可是你問問他們!如果我放過你,他們泉下有知會原諒我麼!”
“殺了他!”
季晨大喝一聲,繼而周遭響起一片聲討。就算不爲死去的兄弟,單純因爲他們想要對唐安不利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死上一千次、一萬次!
要知道,他們的命都是唐安救的,他們如今的地位都是唐安給的。同過生,共過死,誰要打他們主帥的主意,便是撫了他們所有人的逆鱗。
鬼刺渾身一僵。以四個人的代價,殲滅了這麼多鬼僕,他居然還不滿足?
他還想再說什麼,可看看周遭憤怒的臉龐,硬是將話梗在喉嚨裡。
唐安指了指季晨等人,微笑道:“或許你並不認識我身邊的這些人,我來重新介紹一下——他們的名字叫做‘復仇者聯盟’,曾經以三千兵力殺了夏國一萬多人,在從未涉足的大草原殺了個七進七出,成爲了所有鬍子的噩夢。而我,就是他們的主帥!”
聽到這個消息,鬼刺面色煞白。
到了這種時候,唐安已經沒有欺騙自己的必要。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年輕人,竟然有這麼輝煌的履歷!
唐安眯着眼睛望向天空,負手道:“今日黃曆說不利出行,不若就見點血,祭祭天,也好讓老天爺保佑咱們這一路別再遇到什麼麻煩,也給死去的弟兄們一個交代。季晨,劍來!”
季晨恭敬地送上一柄長劍,還偷偷看了看唐安的臉色,見他彷彿沒有注意到自己,這才偷偷鬆了口氣。
“不要,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你是不是看我很斯文,不像是會殺人的人?”唐安微微一笑,輕輕撫摸劍身,道:“我的確不喜歡殺人,但卻是個言出必踐的人。我說過,讓你給謝淵捎一句話,讓他再找四隻鬼,意思便是……你一定會死。不過你放心,謝淵很快就去陪你。”
“再見!”
“叱!”
一劍過後,最後一隻厲鬼身首異處!
東闕臺。
一陣陣悅耳的絲竹聲傳來,巨大的玉臺之上,幾十個身着盛裝的妙齡女子踩着鼓點,盡情地扭動着身體,她們是鳳凰臺得舞姬。
儘管寒氣未盡,她們仍舊穿着單薄的紗衣,白藕般的胳膊和刀削般的香肩若隱若現。一張張年輕的俏臉上帶着誇張的笑容,當目光掠過左右兩側的貴賓席時,那眨動的頻率比雨點還急。
天下只有一個鳳之瑤,懷揣夢想的女子多半會和前輩們一樣,熬到人老珠黃也一無所獲。若是能得到哪位大老爺的垂青,哪怕做個妾也足以讓自己後半生盡享榮華了。
百姓們不知道女人們的心思,他們只感覺到了賞心悅目。許多人不無遺憾地想:若是能娶到其中一個婆娘,這輩子也算值了。
芸芸衆生望絲雀,絲雀舉首羨鴻鵠。
一陣嫋嫋的琴音消散,助興的開場舞落下帷幕,女人們帶着一臉不捨,徐徐退出了舞臺。
待到舞臺上再空無一人,如潮的掌聲慢慢退卻,東闕臺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這不是冰山,而是爆發前的火山!
無論公卿貴族還是平民百姓,甚至就連皇帝李玉都帶着一臉期待。他們知道,普天之下最頂級的舞藝比拼,馬上就要到來了。
緊張,期盼,激動,熱切……同樣的情緒在人羣中開始蔓延,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等待這一場盛宴的開始。
黃維文再度走上舞臺,朗聲道:“欣賞完鳳凰臺的精彩舞蹈,接下來,就是我們大家都萬分期待的對決了。鳳之瑤鳳大家,相信在場的每一位都不會陌生。身爲舞蹈聖地鳳門的鳳魁,十年之前她憑藉一手‘鳳舞九天’,一躍登上天下第一的寶座,其影如蝶,其舞稱絕,有幸一睹其風采的人無不歎爲觀止。”
舞臺東面,鳳之瑤在一羣花枝招展的女子的簇擁下,面無表情地聽着旁人對自己的吹噓,心中微微一嘆。
或許她曾經的確令天下傾倒,可那只是曾經。多少年以後,誰還會記得自己這隻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