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踏、踏!”
一隊手持長戟的城軍進入東闕臺,分左右兩列站好。接着,在禮部尚書薛重的帶領下,“復仇者聯盟”的將士們挺胸擡頭、步履矯健地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們穿着黑紅相間的勁裝,背脊比尺還筆直,目光比刀還鋒利。
這樣的隊伍,卜一現身便讓人感覺到一股彪悍之氣。
在紛亂的時代,能夠西打夏國、東入齊國,遊歷整個天下的人一共能有幾個?而他們做到了,所以他們無比驕傲。
在夏國,他們就是大唐的刀劍。
在齊國,他們就是大唐的脊樑!
隊伍最前方,唐安昂首挺胸,早已不再是方纔那副落魄模樣。
穿着沾了血的衣裳覲見齊國天子,無疑是很不禮貌的行爲。當路過一家“東海成衣鋪”時,唐安花了重金換了一身行頭。
此時的他頭戴褐色小冠,衣服是墨綠色的上好錦繡,繡着竹葉的雅緻紋邊爲他平添了幾分儒雅之氣,腰間玉帶上掛着一尺多長的紅色絲絛,黑色的方履斜八向前,配上沉穩的面容,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氣勢。
這番做派,這股威勢,讓百姓們爲之心折。在幾十名鐵血將士的映襯下,他彷彿是全世界的焦點。
無需旁人指引,他便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走上東闕臺,單手撫胸鞠躬,朗聲道:“大唐鎮西侯唐安,參見齊王陛下!”
“復仇者聯盟”的將士們在舞臺兩邊止步,同時鞠躬行禮,高呼道:“參見齊王陛下!”
其聲如鍾,其勢如鬆!
緊緊七十餘人,響亮而剛毅的吶喊聲便如雷一般,讓大齊的官員乃至百姓全部心中一震,暗歎好一支威武之師。
簡單的一句話,在不同的人聽來,卻有不同的意味。
柳傾歌帶着一臉釋然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翹。她一直等待的那個人,終於出現了!
藍海棠和慕絨頓住了步子,一同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們都知道,唐安這一路恐怕不會輕鬆,但她們相信以唐安的聰明才智,任何魑魅在他的光芒之下都會化歸烏有。
事實證明,她們的擔心是多餘的。唐安來了,以一種及其強勢的姿態,來到了所有人面前!
“他……是唐兄?”
冷落情滿臉震撼,有些驚疑地盯着場上那個鎮定自若的男人,怎麼也無法把他與自己印象中那個爲了“表妹”吹鬍子瞪眼、爲了“嫂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淚、一巴掌一巴掌地掌摑魏中天的唐安結合起來。
彷彿爲了印證心中的疑惑,他扭頭看向藍海棠,卻發現後者眼中帶着淚水,還有那濃的化不開的柔情。
冷落情從沒經歷過男女之愛,可是他懂得這種眼神。他相信自己看藍海棠時會掩飾不住這種如山如海的愛意,而如今,她看向“表哥”的眼神與自己如出一轍。
那是熾熱的愛戀,千思百轉,又刻骨銘心。
“他是唐安。”藍海棠無比肯定地說,眼中的眷戀有增無減。想了想,又補充道:“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唐安!”
冷落情的心彷彿被針狠狠刺了一下,疼的無法呼吸,卻又不能言語。
他的嘴角帶着一絲苦笑。這一刻,他彷彿終於明悟到了什麼,只是這份明悟來的太遲了一些。
高臺之上。
謝淵面寒如霜,眼神中帶着掩飾不住的殺意。
從這個男人剛一來到齊國,他就知道這個人會給他鐘愛的國度帶來災難。哪怕世人皆醉,哪怕沒有人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也在按照自己的處事原則,把所有危機驅趕於發生之前。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個在齊國毫無根基、僅僅憑藉七十多個人的班底的男人,竟像是怎麼壓也壓不垮的野草。
他讓自己失去了一切,但這並不是謝淵最擔心的。他害怕的是……他會讓自己失去這個國家。
而現在,他終於從陰暗的角落走到了光明裡,自己也失去了殺他的機會。
沒有了和唐安周旋的力量,謝淵只能用惡毒的眼神,與他做最後的抗爭。
這些認識唐安的人之中,最震撼的恐怕就是鳳之瑤了。
她對唐安有過懷疑,懷疑他的動機,懷疑他的目的,懷疑他的身份。可想來想去,好像除了柳傾歌的男人以外,別的身份都不足以讓她覺得驚奇。
可是此時此刻,鳳之瑤卻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
這番做派,這股威勢,讓百姓們爲之心折。
“鳳姐姐,我不想騙你——之所以如此執着於這場比舞,是因爲…….我要見齊王!”
“我可以相信你嗎?”
“這個答案或許會讓你爲難,因爲牽扯到國家利益。對於齊國來說,或許並不歡迎我的到來。你是齊國人,按理說我不該對你坦誠相告,因爲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成爲我的阻力,所以我一直在說謊。可是現在,我不想說謊了。”
“爲什麼?”
“我不想一個剛剛失去所有的女人,再受到傷害。”
熟悉的話語迴響在耳畔,鳳之瑤終於理解了唐安話中的意思。難怪他有這種底氣,難怪他會被謝淵追殺,因爲他是大唐的鎮西侯,是可能會給齊國帶來危機的人!
其實在那個風雨交加的雨夜,唐安與謝淵第一次見面時,謝淵就已經點破了他的身份。只是當時鳳之瑤身中春.藥,乍聽到謝淵的聲音,只餘下對那個出賣自己的“恩人”深深的恨意,反倒忽略了最重要的一句話。
當看到唐安的模樣,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雨夜。那一陣意亂情迷的瘋狂,那一眼雲雨過後的凝望,那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都讓她把這個男人深深印在了自己的腦海裡。
而現在,二人只相隔半個舞臺的距離,卻宛若天涯。
高臺上。
齊王李玉站起身來,蒼白的臉上帶着一絲笑容,尖聲尖氣地道:“免禮!唐國使者來的正好,恰逢鳳大家與貴國柳大家巔峰較藝,不如先一同欣賞妙舞如何?”
唐安微微頷首:“陛下所言,固唐某所願爾!”
李玉哈哈大笑,心情簡直好的不得了。這麼多年以來,大唐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何時派過使臣前來齊國?雖然還搞不清楚唐安的意圖,但是能拉下面子主動前來,在他看來已經是秦天變相妥協了。
“來人,賜座!”
唐安嘴角帶着一絲笑意,側目送給謝淵一個挑釁般的眼神,再對李玉拱手道:“謝陛下。”
隨着李玉保養得宜的嫩手一揮,高臺之上又增加了一個位子,恰在劉恭的身邊。
其實派出一名王侯做特使,已經算是給足了對方面子。不過高臺之上所座的都是身份顯赫的人物,雖然沒有實權,但名義上的地位卻比唐安要高的多。在最終禮數的國家亂了禮數,豈非讓人笑話?
所以算來算去,只有同爲侯爺的劉恭和唐安最是登對。可看到這一幕,慕絨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雨夜解救鳳之瑤的時候,她記得唐安與劉恭是見過面的,若是讓他認出來該如何是好?
可事實證明,慕絨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當夜大雨漫天,屋子裡透出的微弱燭火根本不足以讓人看清楚只打了一個照面的人是什麼模樣。
當唐安踏上高臺之後,從李玉到劉恭紛紛起身,一一與他打招呼,除了謝淵臉帶殺氣,冷笑着說了一句“鎮西侯年輕有爲,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之外,所有人都保持着客氣的微笑。
表面上是恭維,可深想一層,卻是暗示他用卑鄙手段隱藏身份,矇蔽了所有人。
唐安剛想順嘴回諷,可轉念一想,若是自己表現得與謝淵早就相識,豈非讓人生疑?
他媽的,隨時隨地都想要陰老子,老子偏偏不讓你如願!
唐安很“無辜”地眨眨眼,客氣地笑道:“過獎過獎。不知道這位大人怎麼稱呼?”
李玉不疑有他,笑着解釋道:“這位是定國公謝淵。”
唐安“肅然起敬”,微微頷首道:“原來是國公大人,失敬失敬!”
這麼一番做派,任誰都會認爲他是忌憚對方“國公”的名頭,誰能想到他二人有舊?
而接二連三的刺殺都是發生在暗地裡,謝淵當然也不可能傻乎乎地拿到明面上來說。看着唐安眼神中閃過的譏誚,謝淵只覺得肺都要氣炸了。
李玉像一個好客的主人,一一爲將衆人引薦給唐安,再笑道:“來,特使先請落座,一起欣賞這一場盛會。至於國事,咱們稍後再談!”
“謹遵陛下聖意。”
唐安來到末座坐下,臉上始終掛着淺淺的微笑。見一旁的劉恭用僅剩的一隻手將果盤推至自己面前,心中也不禁有些遲疑:這貨難道認不出老子了?
爲釋疑慮,唐安問道:“這位大人怎麼稱呼?咦,您的手受傷了麼?”
劉恭的確記不起唐安的模樣,更何況如今唐安身份氣質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根本無從把雨夜中既落魄又粗魯的那個人和眼前溫文爾雅英俊瀟灑的“大唐特使”結合起來。
聽唐安問起,劉恭有些尷尬地笑笑:“鄙人乃是大齊溫良侯,至於這傷……這個……前幾天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礙事,不礙事。”
唐安一拍桌子,一臉恍然道:“原來你就溫良侯!”
劉恭心生疑竇,好奇道:“怎麼鎮西侯聽說過本侯麼?”
“那當然!”唐安一臉“敬佩”,低聲道:“在下不才,此番前來實有國事相商,所以委身到了歌舞團當中。初入臨淄時有歹人企圖對本侯不利,據說是溫良侯第一時間聯合臨淄府,化解了爲難,本侯對此一直非常感激。後來聽坊間傳聞,說溫良侯一向愛民如子,上得盛寵下得民心,乃是不世出的治國之能臣、萬民之楷模,沒想到今日能有幸得見真人,本侯真是三生有幸。”
劉恭被這些完全不屬於自己的光輝業績唬得有些飄飄然,不禁臉上一紅,客氣道:“其實本侯只是做了分內之事而已,當不起此等讚譽。本侯始終覺得,金盃銀盃不如百姓們的口碑,這點小事,實在是不足掛齒。”
看着他那一臉得意的笑容,唐安心中感嘆:論起不要臉來,老子真是遇到了對手。
心中雖將這貨罵了一通,唐安表面上卻堆起識英雄重英雄的恭敬,道:“沒想到侯爺做了那麼多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爲人也這麼謙和,本侯一定要好好向侯爺學習,以後有時間多和侯爺親近親近。”
“哈哈,這個好說。”劉恭被幾記馬屁拍的如墜雲端,笑着一直舞臺:“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交流,來,先一起欣賞妙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