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西次間內,齊二奶奶坐在椅子上,正聽着嚴家的回話。
“蔡姨娘的父親,便是守西城門的,和三奶奶家是本家。”嚴家的正向齊二奶奶稟報着。
“不是說她與三奶奶是表姐妹。”
“既是表姐妹,也是堂姐妹。”嚴家的笑道,“蔡姨娘的父親和三奶奶的父親是本家兄弟,蔡姨娘的娘和三奶奶的娘蔡太太,還有咱們大太太都是本家姐妹。”
“大太太家有多少個妹妹,怎地都嫁給了姓蔡的?”齊二奶奶撇了撇嘴。
“事情可不就是這樣巧的。”嚴家的陪笑道。
“你接着說。”齊二奶奶喝了口茶,合上茶碗,對嚴家的道。
“那還是剛過完年的時候,三奶奶的父親蔡老爺生辰,二爺和三爺去蔡家給蔡老爺祝壽。”嚴家的道。
“這個我記得,三爺拉着二爺整整去吃了三天的酒。”
“二爺何嘗缺酒喝那,不過是三爺要拉着二爺去給蔡家長面子罷了。”嚴家的奉承道,“這也不知怎麼,二爺一天從酒席上下來,就碰見了也在蔡家做客的蔡姨娘。”
齊二奶奶冷哼了一聲,這樣的事卻也沒什麼稀奇,她甚至已經可以在腦子裡描繪出這兩個人如何“一見鍾情”,“二見傾心”地勾搭在一起的。
嚴家的瞧着齊二奶奶臉色難看,自然就將她打探來的一些細節省略了,另一些情節則做了些修飾調整。
“蔡家大爺着實巴結二爺,二爺偶爾提了那麼一句,蔡家大爺便將蔡姨娘的身份告訴了二爺。蔡老爺壽辰過後,蔡家大爺和二爺就開始常來常往了。那天蔡家大爺陪着二爺出門,回來時,正好經過西城門,遇見蔡姨娘的父親。蔡家大爺說都是自家人,就領着二爺去了蔡姨娘家裡。”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齊二奶奶皺着眉頭,回想那段時間,齊修總是藉口外面有事,常常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原來卻是去偷香竊玉了。
“蔡姨娘家裡不過是個小官,不過比尋常百姓家多了兩件綢緞衣裳,哪裡見過二爺這樣的人物,這樣的排場。蔡家大爺又在旁邊一力攛掇,二爺就和那蔡姨娘……,蔡家的人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
“直到怎樣?”
“直到蔡姨娘有了身孕。”嚴家的答道。
屋裡只聽得齊二奶奶咬牙切齒的聲音。
嚴家的微微擡起頭偷瞧齊二奶奶的臉色,齊二奶奶臉上烏雲密佈,只是憤恨,卻並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嚴家的鬆了口氣,她所猜測不錯,齊二奶奶最是精明,早已經發現了蔡姨娘的異樣。她如今不做任何隱瞞,這一步棋是走對了。
“然後那?”齊二奶奶問,語氣平平的,似乎毫無怒意。
嚴家的在齊二奶奶身邊伺候了些時日,卻是明白,齊二奶奶已經將怒意化成了另外某種更爲可怕的東西,因此回答的越發小心。
“然後,二爺自然知道了。蔡姨娘尋死覓活的,蔡家的父母也說二爺辜負了他們,讓他們沒法做人。還是蔡家大爺出面說和,最後是二爺求到大老爺、大太太那裡,由大老爺、大太太出面,這才擡了蔡姨娘進門。”
“至於蔡姨娘的身孕,蔡家怕名聲不好聽,也怕府裡小瞧了蔡姨娘,卻是和二爺商量好了,先瞞着,等過了一兩個月,就裝作是進門後才懷上的身子。”嚴家的又往齊二奶奶身邊湊了湊,更低的聲音說道。
蔡家爲什麼這麼做,齊二奶奶如何猜不出來,只恨的咬牙切齒。
“果真如此,他們倒都齊心,只將我一個當做傻子來糊弄。”齊二奶奶冷笑了一聲,“你下去吧,管住你自己的嘴巴。等過些日子,那園子裡採買花石的差事出來,就交給你男人去做。”
“是,是。謝奶奶的恩典。”嚴家的忙謝恩,躬身退了出去。
“明明是蔡家做的一個局,他卻色迷心竅,乖乖地踩了進去。”齊二奶奶站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心裡思忖:“真是好一番算計。當我不知道,齊三夫妻兩個,不過是有個瑁哥兒,就跟得了寶貝一樣,欺負我一直沒有生子,把手伸進我的院子裡來了。打的好算盤,想這大房裡,不可能就他一個瑁哥兒,二爺總會有兒子。可若是二爺的兒子也是她蔡家的女人生的,這整個國公府,以後就是她蔡家的。我還沒死,敢這樣算計我,就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齊二奶奶深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下情緒,坐回到椅子上,眯着眼睛盤算起來。
“奶奶,”冬兒從外面進來,將方纔蔡姨娘嫌棄飯菜,齊修吩咐人另換飯菜的事說了,“奴婢記得奶奶的吩咐,見荷香和惠香去廚房要飯菜,便吩咐廚房另外準備了一桌酒菜給蔡姨娘屋裡送去,說是奶奶的吩咐。”
“嗯,做的很好。”齊二奶奶點點頭。
“奶奶,二爺來了。”外面小丫頭稟報道。
齊二奶奶匆匆回了臥房,等齊修邁步從外面進來,齊二奶奶已經收拾上臉上的表情,又是一副春風美人面了。
“二爺怎地又回來了?”齊二奶奶笑着問。
“可巧你還沒睡。”齊修見齊二奶奶打着哈欠坐在牀上,也走過去在齊二奶奶身邊坐了下來。
“你方纔拜佛禱告願我早日得子,可是出於真心。”齊修看着齊二奶奶問。
“二爺這樣問,可讓人傷心。”齊二奶奶轉過頭去,心中暗道,想必是這幾天的飲食,讓齊修和蔡氏知道,身孕的事情無法瞞過她,因而來找她坦白了。
齊修忙陪笑,“我不過白問問,如何會不相信你。多虧你誠心,……蔡氏已經懷了身孕。”
齊二奶奶坐直了身子,“真的?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這就去告訴老太太去,讓老太太也跟着歡喜。”
齊二奶奶說着,就撩開薄被要下牀。
齊修趕忙攔住,“這事還說不得,只是讓你知道,先歡喜歡喜。”
“這樣的喜事,正該讓全府的人都知道,怎麼說不得?”齊二奶奶故意裝傻。
齊修乾咳了兩聲,臉色微紅。
“蔡氏進門不過數日,這……”齊修索性說開了,“她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啊?”齊二奶奶驚叫一聲,又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二爺,這、這如何是好。”
“你別亂想,蔡氏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這個沒錯的。”齊修趕忙解釋。
齊二奶奶就不說話,只盯着齊修打量。
事已至此,齊修也不得不將前事大略和齊二奶奶說了。
“咱們成親這些年,不就是缺個兒子。蔡氏有了身孕,若能夠生下兒子,你這後半生也有了依靠。這本不算做什麼,只是老太太年紀大了,先瞞着她,過了這個月,再說出來,只讓她老人家高興就是。”
在外面和別人勾搭成奸,有了身孕,瞞着她納進了門,現在還求她替他遮掩。齊二奶奶心中冷笑。
“二爺要兒子,難道我會攔着不成。屋子裡這些個乾乾淨淨的女孩,二爺要哪個不成。還有現成的冬兒,有名有份的,”齊二奶奶指着冬兒說道。
冬兒低下頭,咬了咬嘴脣,就要往外走,心中後悔方纔她就該出去的。
“冬兒站下。”齊二奶奶卻喝住冬兒,“你二爺都做的出來,還怕多個人知道。”
冬兒只好站在那裡,只低了頭。
“就是你看不上家裡的,要在外面聘。什麼樣清白、好模樣的沒有,乾乾淨淨接進來,大家也歡喜。偏這樣猴急沒廉恥,幾輩子沒見過女人一樣,弄出這個事情來。統共只瞞着我一個,現在還讓我幫你瞞住老太太。我這些年的臉可還是要不要那”
齊修見齊二奶奶又撒潑,心裡煩躁,只是齊二奶奶說的話卻是句句在理,讓他發作不得。
“木已成舟,只求奶奶成全吧。”齊修跪在牀上,拉了齊二奶奶的手央告,又拿出方纔齊二奶奶拜佛求子的話,“你方纔在菩薩前許的願,難道都是假話不成?”
“罷了,罷了,誰讓我沒生個兒子那。”齊二奶奶似乎有些鬆動。
“……還得你多費心,照看她的飲食。”齊修忙又說道。
齊二奶奶嘴角含笑,斜睨着齊修。
齊修做打躬作揖狀。
齊二奶奶撲哧一笑,卻將話題轉開,“二爺過些日子要去定州,料理那裡的田產,少不得用到賬房。我這倒有一個積年的老賬房,不如二爺帶過去幫襯。”
齊修覺得一口氣憋在胸中,本來這齊府裡一應進出雜事,外面是他打理,內宅便是齊二奶奶打理。這次齊二奶奶卻分明要趁這個機會將手伸到外院,齊府最大的一筆進項裡。
不過他正有事要求齊二奶奶,知道不答應,齊二奶奶一定會立時翻臉。
“難爲你想的周全,我那正要用這麼個人,叫他來找我就是了。”齊修笑道。
齊二奶奶臉上笑意更勝,“眼看就是大太太的生日,還是整生日,比不得往年,這就該開始預備了,這筆銀子卻還缺着一多半。”